只是……主意再好,想必礼部侍郎的心里都有个疑问:为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便装简行——莫非今年这天祭不得?
午时已近。
大楚向来天气晴好,难有阴雨,炽烈的阳光从褴褛而无生机的云彩中整个儿的暴露出身姿,颇有点积愤已久的意思。
满朝文武穿戴整齐,从头到脚裹了个密不透风,心里想打赤膊,表面上却还要寒暄一句,李大人你这顶戴不错,王大人,你这补子好看……虚情假意的一派和谐。
苏忏每年都会在腰封中藏两颗冬暖夏凉的蚌珠,一颗自己用,一颗带给苏恒,两兄弟相隔不远,算是并肩从远处托着身里外六层却不显臃肿的衣服,手执竹简慢慢走过来,看样子,似比这些站着不动的官员还要从容一些。
不出所料的,今年国师又迟到了。
苏恒站的高,对着祭坛,下首只有两个位置,一个自然属于苏忏,另一个则空着。
她微微打了个哈欠,嘀咕着,“早知道晚点来了。”
苏忏想笑,微微弯了下眉眼,他双手拢在袖中,规规矩矩的跪坐着,指腹在鎏金尺八的花纹上慢慢拂过去,将那百年间不断磨损又重新雕刻的花纹简化了,慢慢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雏形来。
轻轻蹙了一下眉……等人的空隙闲来无聊,苏恒的眼神本就大部分落在他的身上,这显而易见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开帝王耳目。
“怎么了?”苏恒问。
“……无事……”苏忏朝她望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皇兄在,诸事无碍。”
鎏金尺八上两种相互交缠的花纹在他掌心里有了实质,倘若只是肉眼观来,难免受底层小儿涂鸦的影响,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装饰,但鬼市中所藏,从不能以肉眼观之。
那纹样名为“笼”,困世间执念太深,无法入轮回之人——苏忏叹了口气,七月中遭此横祸,果然流年不利。
所谓“笼”,听起来好像并不恐怖,不过是牢狱一样的东西,关着罪不至死的魂灵。但其实世间道法浮屠分四个等级,懒散是仙人的本性,为方便记忆,以天干排布,分“甲乙丙丁”四类,甲字类为死门,丁字类为活门。
简单来说,“丁”下道印掌管轮回与引渡;“甲”下道印掌管杀伤乃至灰飞烟灭。
而“笼”纹属“甲”字类,内中所拘魂魄,要么安安分分永生永世困于其中,莫想自由,要么就只能一把打成齑粉,从而省事儿。
以苏忏对大部分道士的了解,慈悲跟麻烦同时放在面前,要是鎏金尺八中羁押的是个十恶不赦之辈,根本懒得画什么“笼”字符,还得每年修葺一次,加深刻印……直接坑死拉倒,还能给好人腾个位子。
所以……这尺八中兴许还不是个恶人,这就是最难办之处。
试问什么样的人必须困而不杀?
中天阳气正盛,苏忏的指尖却生出了凉意。
依祖制,他们苏家这祭坛设在午门之后不远,镇压着前朝无辜枉死之人不知凡几。大军杀入皇城,便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不管男女老少,有落水的,遭践踏的,推搡间撞上兵刃的……就算最后活了下来,被五花大绑问了身份,也在午门外血流成河。
就算不得已而为之,此罪犯下时已被铭记,太平中总能借机生出乱象。
第7章第七章
卓月门是个相当聪明的国师,昨日夜观星象,今天不宜出门,所以此刻正拿着一半西瓜,坐在自家回形走廊中挖着吃。
松动的土石滚下了高台,终于引起了注意。祭天大典一年两次,从未有过延期,彰显着上位者的重视,所以官员们也都清一色的板着脸,除了一开始的寒暄,就只能沉闷的夹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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