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节,楚焕愈加忙碌起来。
凡人的友好关系需要以走动往来、收礼回礼来维持。
曾经楚焕只是个落魄皇子时,自是门庭冷落。没有这么许多的关系需要应酬。
可如今多番筹谋之下,今可称政敌的皇子也仅剩三皇子一人。局势逐渐清晰,人脉关系也愈发错综复杂。
需要接待之人许多,需要拜访之人更多,楚焕可谓分身乏术。
起先每每楚焕出门拜访亲贵好友之时,章缨也会隐了身形,悄然跟在楚焕身后。
免不了一番寒暄客套,无非是诸如楚焕说“多有叨扰”,对方就说“蓬荜生辉”。
对方说他“青年有为”,他就夸对方“身体硬朗”。
对方夸他“容貌周正”,他就说对方“保养得当”。
他拜托对方“请您多多照付”,对方就回说“定当鼎力相助”……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皆是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对话。章缨听得头都大了两圈。
而后楚焕起身告辞,对方亦会出门相送。
章缨却不急着跟上楚焕。她往往会在那府邸中多留一阵。
她想听听那些人,在背后是如何看待楚焕的。
可楚焕的眼光是极好的。
他所寄予厚望之人皆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即便不在人前,对楚焕评价也是颇高。
或是赞赏有加,或是忠心耿耿。
章缨跟了几日,放下心来,便也不再跟了。
于是她百无聊赖,每日里也学着楚焕从前的模样,以看书自娱。
楚焕如今地位已不同往日,敏锐之人已经有所察觉,开始阿谀讨好了。
他们送来的礼,楚焕一律照单全收。
整箱整箱的稀奇珍宝抬进院子,楚焕只说,让章缨随便玩耍。
章缨抛了抛南海的珍珠,又捏了捏东海的珊瑚。只觉得凡间珍宝,也不过如此。
她左手执一块雕着观音的羊脂白玉,右手执了一块刻着湖水鸳鸯的艳绿翡翠。对着阳光细细的瞧着。
不就是小石头嘛,内里毫无半丝灵气。
还不如她方壶山上,小溪里的卵石晶莹玉润。
凡人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勾心斗角、劳心劳力,实在不值。
章缨随手将其丢到一旁。
翡翠落到地上滚了两圈,撞在不远处的小木盒子上,停了下来。
小木盒子被翡翠撞得挪动一下,盖子有些松动。章缨将头凑过去瞧,只见木盒里面躺着一朵小花。
粉蓝色的五瓣花叶、淡紫色的花蕊;光华流转,十分好看。还有幽幽香气。
她走到跟前将小花轻轻拾起,咬了一口。
呦嗬
味道不错。
于是这一日,楚焕回到自己的宫中,入目是满地凌乱。
珍珠滚得七零八落、蜀锦铺的杂乱无章、名贵草药被啃得参差不齐。
“不喜欢?”楚焕看着满地狼藉,皱眉问道。
章缨摇摇头:“普通,普通得很。”
楚焕良久无言。
半晌,他沉沉道:“幼时,我觉得父皇赏赐给皇兄的芙蓉段霄金糕,便是世间珍贵之物,最不普通。
后来,我又觉得朝局安稳、民康物阜,极为不易。最不普通。
可如今,我想赠与你些什么物件,给你做个留念。却想不出,到底有何物算是不普通,能配得上你。”
楚焕不知自己如何就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些。这于他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很直白的表明心迹了。他不该讲。
可话已出口,自是没有收回的余地,楚焕有些尴尬,背过身去。
章缨听得此言,只以为是楚焕嫌弃她过于挑剔。
她闪身于楚焕面前,拉起他的手,献宝似的拿出一物,塞到其手中。
章缨的手仍是滚烫。准确说来,应是较从前更加滚烫了。
楚焕面不改色,将章缨塞给他的东西细细瞧着。
似是一片羽毛形状。晶莹剔透、坚硬非常,击之还有清脆响声。
每一丝纹理都自然流畅,不似玉石翡翠雕刻之物。
楚焕看了许久:“此乃何物?”他问。
章缨耸肩:“我的翅膀毛。”是炫耀的语气:“漂亮吧。”
“……”
“果然不普通。”楚焕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