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正要起身,元菲终究还是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随口说说而已,神君不必当真。”
元菲并不知道那日他从无蒿境返回后确实重罚了岚雨。
岚雨委屈得不断掉泪:“师兄,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为何还要派我去叹息涧茶行做苦力。”
子长神君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与和渊一唱一和:“挑拣茶叶便是做苦力,你家师兄要让你去天马房喂马,你岂非要跳下转生池重活一世?”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岚雨对子长怵得慌,他与惯来冷若冰霜的和渊不同,面上虽总带着温和笑意,眼底却根本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与其抱怨不如好好反省。乖乖去做上三个月挑拣工作。以后处事再要这般鲁莽无状,当心真叫你去喂马。”
和渊是明面上的独来独往,子长则在长袖善舞间与所有人都保持着既定距离,整个仙界他真正往来甚密之人,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岚雨看不透子长,也不敢肆意忤逆他的话,只听得他又道:“好好练练怎么稳住总乱晃的手,免得哪一日又给人明真少君身上撒些别的什么东西。”
“我——”
和渊恰好在此刻抬眼,生生将岚雨即将出口的反驳逼了回去。
上一次她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还是两人都未飞升之前。
易无涯远嫁昆仑山赤丹派,可婚后没几年便与丈夫在绞杀妖兽时一道殒命。
当时得知噩耗的括苍派众人愕然,当即便决定前往吊唁。
正是在那场葬仪上,她见过和渊如今日这般表情:厌恶至极,恨不能让赤丹派满门替易无涯陪葬方才罢休。
易无涯与他们年岁无异,却因资质上乘被收为上任掌门的收关弟子,与掌门师兄妹相称,亦是和渊与岚雨的小师叔。
本以为他至今都不能忘怀师叔,因此岚雨无论说话做事都是按着易无涯昔日的习惯迎合了数千年,可事到如今,他竟为着一个魔族憎恶于她。
岚雨感到自己连指尖都在不住颤抖,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师兄,明真少君是魔族。”
这天下魑魅魍魉,就算因着成长教化导致心性有所不同,也始终摆脱不了魔族出身的事实。
“害死无涯师叔的穷奇恶兽,还望师兄莫要忘记。”
她已有许久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无涯”二字,一是未免他思及往事平添伤感,二是不愿他总想起已经离世多年,早就于心底封神之人。
和渊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半秒,覆在桌案之上的手握紧又放开,随后才低声道:“恶兽之错,不必祸及全族。”
“师兄!”
岚雨想不通和渊为何如此维护元菲,已然有些气急败坏:“子长神君都知道一次次地寻找心爱之人转世,你拼尽全力飞升成仙不也是为了寻找小师叔的转世吗?怎么现在竟全然抛之脑后了!”
子长研磨茶叶的手停顿半刻,面上表情十分复杂。
一直以为和渊从做人开始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主儿,千百年来从没动过心,现下看来,还是他八卦嗅觉不够灵敏。
只见和渊缓步站起身,与岚雨相对而立。
殿内的烛光于他的眉骨处落下阴影,看不真切神色:“你怎知,”他停顿半刻,避开了烛光闪烁,显出眼底不耐:“我不曾寻到。”
此话一出,不止岚雨愣在原地,就连子长神君都忘记还在煮沸的茶水,竖起耳朵。
和渊初为神君时因着剑术了得被推举进入九大武尊之列,恰逢龙吼湾百妖坟作恶。
龙吼湾此地位于天魔人三界交界处,百妖坟名不副实,其中尸骨不仅妖类怨鬼,也包含无数渡劫失败的仙族残识。
这么些不伦不类的东西集结成伍四处烧杀抢掠,想要镇压确实棘手。
天帝急着让和渊建功立威,便让他带了天兵天将前去平乱。
双方对峙多日,百妖坟节节败退,但和渊却也身先士卒,受伤陷入昏迷。
无论天兵天将还是从绝圣天仙宫随行而来的医仙都仅仙君与道君分位,无法瞬移,眼见着丹药逐渐耗尽,和渊依旧没有任何醒转迹象,实在束手无策。
情急之下,还是某位副将提议:“此去无蒿境比返回绝圣天近得多,腾云不过一日脚程。赤华魔君为人仗义,定不会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