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前因后果,无论她如何不信,已成定局。
连老夫人都确认了,那就不可能有假。
但她怎么会不是呢,她是嫡女,她才是拥有所有嫡女该有的一切的人。
李映月不断压着心中的波涛汹涌与强烈的不可置信。
也许别人成为李家嫡女她还不会这么厌恶,独独云栖不行。
曾经,她蹂躏,蔑视的低贱之人,有一日,居然与她平起平坐。
她怎么配,这乡下来的泥腿子!
即便是真小姐,但与她这十一年来的诗书礼仪相比,云栖该是什么都不会的!
仅仅是血缘罢了,又拿什么与自己相提并论。
云栖看着李映月那堪称范本的行礼,却明明心有不甘。
她觉得好笑,也淡淡回了一礼。
却好像忘了喊那声姐姐。
没人提醒,即便老夫人也没提,装作不知。
就在李老夫人希望她们握手言和之时,逆光中,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李崇音扶着余氏,抬脚迈入大堂。
余氏路过云栖时,轻轻笑了一下。
云栖看到她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哪怕瘦弱,此刻在她眼中却好像能遮风挡雨一般。
两人行礼后,余氏坐在李老夫人下首,李崇音随在她身边,问好后并不说话。这也是庆朝常态,一般男子主外,不会插手内务,不然会有闲言碎语产生。他能一同过来,像是单纯来请安,也像是为余氏撑腰。
余氏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绪,与平时一样知书达理,轻声询问为何让云栖过来,怎的让李映月也一同在这里。
李老夫人也是没有隐瞒,两人家常对话般,却隐隐透着些剑拔弩张。
李映月频频望向余氏与李崇音的眼神,仿佛含着某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
余氏听完李老夫人的决定后,并未立刻表态,只是笑语着问身旁倾听的李崇音:“崇儿又多了一个漂亮妹妹,可高兴?”
李崇音低低一笑:“我的妹妹只有一人。”
李映月激动地手指都在发抖,她知道一定在是在说自己,果然兄长是在乎她的!
云栖分明看到衣袖遮掩下,李映月的指甲都快抓破自己的手腕皮肤。
这母子两的一搭一唱,就像在嘲讽什么似的。
李老夫人蹙了下眉,语气也多了一份威严:“我也并非专断独行之人,这事也要你能同意才行,或者,你有其他想法?”
“清浅没旁的意见,只是映月并非我亲生,她真正的家人也在来京路上。”余氏并未看下方神色突变的李映月,只是淡淡的陈述着,“就是我们对映月有感情,也要问问云家人的想法,她们可想接回亲女?再说,映月就是真要待在府里,也无法交代,将来是以什么规格出嫁,若老夫人实在喜爱,倒是能认个养女。”
李老夫人并不赞同:“养女?怕是不妥。”
“这件事如若能一直瞒下去自然是好,只是嫂子怕是隐约听到了些,若她说出去……”余氏搬出了一直来西苑探查消息的姚氏,说的面面俱到,就是李老夫人也要再斟酌斟酌,“而且若是三年后映月要进宫选秀,被圣上知晓,就是欺君大罪。我们来京时也未说明映月身份,真说是养女,并非不能转圜。”
的确,他们一家刚回京城半年,离开十来年之久,就是李映月是养女,他们家没有明说,又能如何?
李老夫人一开始只以为余氏要不顾李家名誉一意孤行,但听到她这番有理有据的说法,而且“欺君大罪”这四个字,才是李老夫人真正在乎的,也算是被说服了。李映月简直不敢置信,与她相处十来年的母亲居然如此狠心,居然不顾念她们多年情谊,云栖是她亲生的,但自己难道不是十年相伴的吗?更想不到一直站在她这边的李老夫人,居然还赞同了这个想法。
这事并未彻底下定论,但显然结果渐渐偏向余氏希望达成的模样。
李老夫人并未明确回复余氏,余氏也不急。
李映月依旧留在邰平阁陪伴李老夫人,云栖与余氏、李崇音一同离开。
几人走过菡萏池,李崇音忽然说:“云栖想必还有些东西落在静居,可需要过来拿?”
云栖抬头,看向许久未见的李崇音,他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看着她,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但云栖对他向来了解,他有话对自己说。
余氏望了一眼李崇音,又看向云栖。
“是有些东西。”
“嗯,待你回来后,就要准备搬新居了。”
新居?
但云栖记得李府没有空的院落了,即便有,也是极为荒凉的。
云栖随李崇音回了一趟静居,两人一路无话,再来这里恍若隔世。
所有看到她的丫鬟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她们都听说了那个传言,再看到云栖,不知该不该行礼,也不知应该怎么称呼,李家可没正式提过。
“云、云栖!?”一道略带熟悉的声音响起。
云栖望过去,居然是一段时间没在懋南院见到的胡苏,她想到胡苏说要成为人上人,没想到居然来了李崇音的院子,也不知道是她主动来还是其他什么。
但她心中也没太多惊讶,李家所有婢女都想来静居,这是她们的梦,谁能破坏这样的美梦。
胡苏刚惊叫出声,就被司棋捂住了嘴,司棋复杂地看了眼云栖,她是第一个请安的婢女。
随着司棋这位大丫鬟的动作,其余人也很变扭地朝着云栖请安,那些曾经排挤过云栖的丫鬟们,恨不得云栖从来不记得自己。
孔妈妈消息最是灵通,想到自己曾经的想法,无比羞愧。
她居然还想撮合三公子与云栖,现在这样,真是羞愧极了,幸好云栖似乎一直不知道这事。
“先来书房一趟吧。”李崇音看着蔓延尴尬气氛的院子,也不叫起,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云栖点了点头,他们丝毫没兄妹之间的默契,更没有什么亲情在其中,反而相处愈发冷漠了起来。
似乎去了那层相处融洽的主仆关系,他们一下子成了比陌生人更不如的存在。
到了书房,李崇音屏退其余人。
他走向一排书架,来到第二排,取了最上方的一个楠木盒,拍开上面的灰。
放了一段时间,又如此隐蔽的地方,平日无人清扫到。
再次走出,将这只盒子递给了云栖。
云栖不知是何物,但想来李崇音不会随便糊弄自己,当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慢慢睁大了眼。
心微微跳动了一下。
她看向李崇音,目色难辨,竟是不知用什么态度来回应。
“之前把你讨来静居时,我就问母亲要了你的身契,本来早就要给你,现在也不算晚。”
待云栖取完盒子里的身契,放入衣襟后。
她站在这个熟悉的书房,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顿了一会,轻轻道了一声谢,就要离开。
看她毫不犹豫的背影,李崇音掀开眼皮,淡漠的说:“没其他话与我说?”
至少两人主仆一场,这期间云栖就没丝毫惦念,她是不是从未期待过有一个兄长?
待云栖离开后,李崇音坐在竹椅上。
与往常一样,收下情报后快速看完,又将暗号重新编写,由墨砚送出去。然后翻出了上一次未看完的异国志,学习詹国文字语言,翻到竹签记号那一页,目光凝视许久。
始终看不进去,他放下了书简,靠向椅背,一手慢慢捂住了眼。
“呵,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