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道:“咱家在宫里,最是想念音堂弟,望李大人替咱家问声好。”
李昶看着月色下小太监面团似的柔和笑容,缓缓点头。
春夏交接时节的李府正是百花争相的时候,刘妈妈掀开珠帘,见老夫人眯着眼看绣房送来的最新龙凤花样,待老夫人挑好了才会交给余氏,敲定最终花样才会让云栖按照样儿绣嫁衣。
李府也不知道遭了什么霉运,前些年孙子辈的孩子接二连三的出事。大孙子李嘉鸿入了宫,李嘉玉离了家不知去向,连个音信都没穿回来。曾经最有出息的李崇音放弃秋闱云游四海,缺了三年结果还是未知数。最宠爱的小孙女又是被掉包的西贝货,那以后热热闹闹的邰平阁冷清了许多,老夫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精神大不如前了。
外人都道老夫人为了让孙女攀高枝四处牵桥搭线,丢了世家牌面,又怎知老夫人的难处。
刘妈妈端了汤蛊过来,劝道:“老夫人,可别坏了眼。”
老夫人笑道:“才多少会儿,看完也要紧着做,不然赶不上云儿的婚期。”
“那严世子还能跑了不成,您先用些汤吧,这可是五姑娘特意吩咐的白芨猪肺汤,补肺治虚咳,还是五姑娘亲自在后厨挑的,说要新鲜的才效果好。”
老夫人放下花样,让身边的婢女打赏了绣房的女工,挥了挥手让她们过几日再来。
一旁的婢女又低声报告了几句,说姚氏又偷偷拿着账房的银子放利钱了。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这几年姚氏娘家的生意越来越差,姚氏用着假账不停补贴娘家,如今居然敢放利钱,这要查起来李家颜面往哪里摆。
老夫人是后悔的,当初为了维持李家生计,让长子娶了个皇商之女,如今生意做不下去了居然干这丧尽天良的事!
姚氏为了拿到管家权,这几年明里暗里地窜说老夫人分府。
老夫人一辈子在后宅沉浮,老了还要受媳妇的掣肘,自是不肯,只要她活着一日,李家就没分府的可能。她深知一家子只有拧在一起才能渡过难关。
一次云栖来用饭发现汤水中含有些许毒性药物,她这条老命就要慢慢交代了。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姚氏有这胆量来暗害她!
可惜这事因无证据,奈何不了姚氏,只是经此一事,东西两府矛盾日益激烈,李昶在朝为官期间,除了应对皇帝保持中立,警惕政敌外,还要防备着内斗,李达的不断扯后腿。
那毒粉每次只下很少的分量,老夫人已经用了半个月,虽然云栖发现及时,已解毒但到底坏了底子。
老夫人喝着暖汤,看着外头的日光:“天热了,给襛盛庭送些解暑的汤……”
“不必劳烦送来,孙女过来向老祖宗讨要些,老祖宗可不能嫌弃孙女。”一个明媚的身影进入明间,如花般的娇颜,总是挂着暖洋洋的笑容来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让刘妈妈立刻去小厨房取汤,干枯的手拉过云栖,看着已经出落得极为出色的孙女,满是欣慰和骄傲,若是这孩子从小在李家长大,该有多好。
“怎的这时候过来,烈日当头的。还有,这般没规矩,老祖宗只有一品诰命才称得上。”李老夫人是三品淑人的诰命。
“是是是,老夫人说的是。”云栖笑着,拿过婢女的羽扇为老夫人扇风。
老夫人叹了一声:“你四姐要回府了。”
云栖愣了愣:“是因选秀在即?”
她不会以为赶人去别庄,就真的与李映月不相往来了。
“落选就算了,如若中选,哪怕不入宫也会被指给皇子或是朝臣。”
云栖知道不会落选,这与李映月长相人品都没关系,李家这么多年就一个李映月在名单上,皇帝只要还用得到李家就会拉拢。
“她回了李府,就是李府小姐,”老夫人也知道这事有多膈应,但有些话必须说,“云栖,你最好去迎她。”
“老夫人……!”紫鸢不敢置信地看向老夫人,这些年小姐回府老夫人就会带着小姐去参加那些聚会,让小姐被那群命妇品头论足,只为了让小姐高嫁好光复李家门楣,无论五小姐做得有多好,老夫人好像都看不到!
现在还要对几次暗害小姐的李映月姐妹情深,就为了李家的名声吗?
凭什么,就因为她们小姐好性子,就活该被欺?
他们小姐的委屈,又向谁去诉?
云栖拉住紫鸢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紫鸢眼眶盈着水光,在云栖的目光中,慢慢退回原位。
“是云儿教导无方,让丫鬟冲撞了您。”云栖笑着,连眼神都没什么变化。
老夫人看了眼紫鸢,眼底划过一丝赞赏,对云栖道:“这些年你的教养礼仪丝毫不比外面的闺秀差,甚至远远超过她们,这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端看你嫁的是谁。
李府堪堪维持昔日光景,却早已是日暮西山,本有李昶的高官进爵,可如今李昶、李达两子政见相佐,指不定酿出大祸,若再姐妹相残,这样的云栖几乎孤立无援,如何在夫家立足?
花苞露出尖角,荷叶交相呼应,湖中微波飘荡,杨柳轻拂。
“五小姐……”紫鸢欲言又止。
“无事,李映月回来也好,省的外头都说李家绝情。”这些年不是没这流言蜚语。
“您不伤心吗?”按老夫人的说法,李映月这次回来,待遇不会差。
“为什么。”没用心何来伤心,她只是在攒自己的筹码,除了父母没人值得她伤筋动骨了。
云栖拿着鱼食喂着菡萏池里面的锦鲤,看着它们争相抢夺。
紫鸢远远望着云栖的背影,有些孤独,您真的一点不在乎吗?
一个颀长身影走近,看到来人,紫鸢刚要行礼就被来人挥退。
云栖喂着喂着,见瓷碗中的鱼饵用完,才慢慢回神。
却见瓷碗被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拿走替换成新的,又是满满的鱼食。
身穿淡青色常服的年轻男子摆了下衣袂,与云栖不远不近地坐着,有的人万般阴险诡谲,却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云栖看眼在阳光下像是发着光的李崇音,对视一眼,无声的默契。
云栖不开口,转而继续喂着鱼。
两人保持着沉默,李崇音也像是没事一样,陪她坐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