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赵王爷高了,还被王爷撞了个正着,纵然想溜回寻香楼,偷吃几幅驻颜的灵药,也是晚了。
他一面哽咽,一面拭泪,人被晚风一吹,忽然醒悟过来,那封信王爷并未拆看,只怕不是王爷的本意;倒是自己迟迟不让王爷入门,怕是凉了赵王爷的心。
阮情思来想去,终于打定主意,要趁着月色朦胧之际,好好登门,向王爷乞罪。
他曾在他们最恩爱的时候,附在赵杀耳边问过,想要往后每一日,都和那日一样。
王爷答应过他的。
赵王爷此时正一个人守在外间,隔着一道屏风,遥遥看着许青涵灌药施针。
直忙到日暮时分,赵静咳嗽声方渐渐止了,蜷在榻上不辨生死。
赵杀忙长身而起,将将要跨过屏风时,又怕自己忙中添乱,急急止步,双手交握着在屏风后连踱了五六圈。
好在赵杀焦头烂额地守了一阵,许大夫便把银针一一插回针囊,端着铜盆血帕走出来,朝他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一个礼。
赵杀替他接过铜盆,偏偏双手哆嗦得厉害,脑袋也不甚灵光,捧着盆走出几步就溅出不少水花。
许青涵在一旁静静看见了,于是从怀里拿出一方干干净净的素色方帕,替他擦了擦虚汗,然后把水盆又接了过来。
两人出了小院,把手上重物交予小厮,一前一后走到花荫深处,许大夫这才道:“王爷,许某已经替……替静公子吊住了命,这十来日身体都是无妨的。”
赵杀听得连连点头,眼中一片感激之色。
他意中人原本就是一副慈悲心肠,无论亲疏贵贱,都是尽心尽力,方才在屋里,更是使出十成功力,连站了数个时辰,不曾稍事休息。
然而许青涵语气一转,低声苦笑道:“只是静公子的病,非但药石罔治,也并非苗疆蛊毒。我这些日子考究了不少医书,今日又循着蛇蛊、金蚕蛊、癫蛊的症状一一看过,不像是寻常蛊毒,倒像是言蛊。”
赵杀行事正大光明,莫说言蛊,便是蛇蛊都未曾听过,喃喃自语道:“可阿静从小就得了重病,他小小年纪,哪来的仇家?”
许青涵骤然一听,还以为他在叫“阿青”,定了定神,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轻声续了下去:“蛊毒乃凡人手段,将上百条毒虫蛇蝎封死在瓮中,由它缠斗,瓮中若能活下来一尾,便能拿来炼化成蛊……可言蛊则是神仙手段,把上百句凶言恶语封在瓮中,开瓮时剩了哪一句,哪一句便炼成了蛊。当中有些是唇枪舌剑、有些是惑世狂言,各有各的用处。听说还有地府鬼判惩戒恶人,会专挑最要命的一句炼成言蛊,叫他日日不得安宁。”
赵判官愣了一愣,才问:“这等怪力乱神之事,青涵从哪里看来的?”
许大夫眼中光芒暗了暗,低声道:“王爷不信我?”
赵杀忙住了口,他平日里只管断案定刑,至于如何细罚,刀山须高几千仞,油锅须烧几成熟,此事术业有专攻,他当真不甚明白。
许青涵等了半天,未见一句安慰之语,免不了自嘲一笑,静静领着人回了自家小院,又从整理好的书架上,翻出一本话本,不动声色地递与赵王爷细看。
赵王爷一眼看去,就发现是一整部《司徒靖明游地府》中,自己遍寻不获的那卷孤本,不由得露出些喜色,再翻开一看,发现写的是司徒靖明身中言蛊,扬言要在凛冬时节,七日荡平罗刹国,未想大军久攻不下军心涣散,连司徒靖明也被罗刹公主重伤,绝境中化作一缕生魂,往地府而去,最终解开言蛊,得到盖世传承,反败为胜的故事。
赵王爷不过匆匆看了几眼,已经有些手不释卷,幸好他心智坚定,才把书远远推开,拿了笔墨,写下话本中言蛊的解法。
许青涵轻声问:“王爷如今信我了?”
赵杀连连点头,坊间司徒靖明的话本虽然本本出彩,但这一套算得精品中的精品,地府诸事仿佛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与他二十年间目睹的相差仿佛。
赵判官写罢,自己搁下笔一看,发现解蛊的药引需用一对成年冰蚕,配药的药材泰半都是他见过的。
许青涵黯然道:“这解药并不好配,青涵驽钝,除了知道冰蚕生在何处,手中也攒下了一些寻常药材,仍有泰半闻所未闻。”
赵杀渐渐露出些欢喜之色:“我知道,像这一味,我案牍旁就有一株,经年开些白色小花……”
他说到一半,已知道自己失言,却依旧按捺不住激动之色,轻声安抚了一通许青涵,叫他在房中小候,独自趁着夜色出了门,走到花园僻静处,轻声叫了两声:“徐判官!徐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