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后,宝珠坐在那里,他坐在沙发上,就听她说:“这是哪一家的图录?怎么竟是假画,观赏画的规律,一字二画三印章,这上面全错了。”
他手上有一本同样的图录,翻了一页,笑着说:“仿画容易仿字难,要的人太多,真迹太少,没办法的事。——是你要求太高了。”
“是他们画的太差了!”宝珠一转椅子,顺手从身后博古架上拿过一个笔洗,把桌上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倒进去,“我画张给你瞧瞧。”
他看着那笔洗,心疼道:“甄甄……那是一个雍正珐琅彩。”
她头也不抬地说:“没事,要打了回头我给你做一个!”
那样的理所应当,霸气无双,他竟然被说的无言以对。看她低头开始一笔一划,举手顿笔间婉约天成,又觉心里爱的不行,站起来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她,“甄甄——我们结婚吧!”
她转头,毛笔作势要点,他向后一闪,她就笑着轻吻了过来……
猛然睁开眼,那一刻的幸福感,潮水似的包围着自己,是自己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满足,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不可自已地眼泪冲出眼眶,心中汹涌澎湃的爱意,梦中她那温柔亲昵的语气,回眸浅笑间的肆意,是对自己爱人才有的一面,就像,就像她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样子……
他慢慢坐起来,心口跳的飞快,那真实感,仿佛刚刚那一幕真的发生过……
他穿鞋下床,心口空空地走向厨房去倒水喝,却在路过电视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声响传出来。
荣耀钧不由停下脚步,觉得略奇怪,推开房门,看到里面光影乱闪,一个戴眼罩的人,睡衣整整齐齐,对着电视坐在那里,里面正在演《东方不败》。
“你怎么没睡觉?”他走进去,合上门。
她巡声转头过来说:“这部电影你看过吗?听着就好有意思。”
荣耀钧拿了沙发上的毯子,轻轻搭在她身上,“就算不冷也得盖个东西。”
宝珠手抬起来,放在半空,他忙伸过去抓住,“要什么?”
她抓着他的袖子说:“刚刚上面说了一首诗,‘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她笑着念:“虽然平仄奇奇怪怪,乱的一塌糊涂,可听上去挺快意恩仇,你说,咱们古玩这行,是不是也是古玩江湖,只要身在其中,就会身不由己。恩怨情仇,只要自己稍稍执着,就能够没完没了。”
荣耀钧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
宝珠说:“得罪了一个人,人家背后就可能有师傅,师兄弟,大家攀枝错节,如果想挥剑斩落,挥下去一次,就会发现还得有第二第三次,起初也许是挺快意,到后来……想收手的时候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荣耀钧拉过她的手,“你怎么想这么多?以前你不会这样想呀。”
宝珠摸向身上的毯子,扯了扯说:“我现在已经到退隐江湖的时候,武功也废了,自然想到这些。”
荣耀钧想到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又看向宝珠放在毯子上,白净并拢的手指,她以后不能画画,也无法写字,不知还有什么乐趣?他的心中忽而不忍,一句话冲口而出,“宝珠,你想不想走?”
从她醒来,俩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个问题。他伸手按了电视的静音。
宝珠的心,瞬间跳快了,她攥着身上的薄毯,不说话。
荣耀钧看着那格子毯上她的手,紧张地攥成小拳头,他的心里又酸又涩,伸过去拉上,“其实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放不下你,想到失去你,连想也不敢想……但最近,我想了许多……也许没什么大不了,还是一样的过日子,这世上,多少人都经历过这种感情……现在我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但也许我真过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宝珠愣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荣耀钧会说的话,他一直都那么强势独立……虽然看他最近做的事情,已经变得不像他……
又听他说:“这次的事情,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你怪我吗?”
宝珠想到那一天,自己几乎绝望,拼命的在脑子里搜刮自己会做什么?会画画儿,会做高仿瓷,甚至想到可以帮别人盗墓。
她又想到了那只狗……经过那样的情况,爱情的确已经不重要,这道理粗暴一点讲,自己如果被强奸,被弄死,乾启不止会伤心难过,还会悔恨后半生。无论如何……这个人给了自己和乾启一条活路。
所以,可以让他负自己,
自己却独独不能负他!
从她醒来,到做完手术出院……这一刻宝珠终于明白,她已经再也走不了了。
除非他能放手,除非他能解脱,不然,她只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