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床正中间摆着一个黑红色漆的三足凭几。黑白棋局,厮杀正烈。
正在此时,一位奴仆上前来送上邸报,谢晋扫了一眼,不由得摇头笑道:“郭石头还是这样冒失。”
谢晋将邸报放在旁边,神色如常地落下一子,道:“李家那边的事已了。”百日宴上是他奇差一招,没想到谢莞居然糊涂到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而自已一贯认为贞静的二房媳妇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文弱无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谢晋实在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八年隐忍,一朝功成,谢晋当此巨变之时,却依旧能够保持风流儒雅的名士风范,喜怒不形于色,叫乌见不得不佩服。
大和尚笑道:“那我就恭喜谢檀越得偿所愿。不过,运筹帷幄,是我不如你。棋枰对弈,你却不如我。”
受到九品中正制的影响,对应棋艺所能达到的境界,围棋也分为九品。乌见是大楚有名的国手,已经不入品级,被尊位棋圣,而谢晋虽然谋略过人,却并不擅长下棋。
范子卿曾经作《棋品》,最为推崇乌见和尚,称其为中原第一,而王震升也因为擅长兵法谋略,棋力甚高而位列二品。只是该书提到谢晋的时候,称其不喜俗务,然位列一品,雅好弈棋,棋品第九。
棋品第九曰守拙,这个评价也足够刻薄促狭了。
谢晋虽然下的一手臭棋,却十分喜欢与人对弈,听了乌见的话,也不生气,只捏了一粒黑子在指尖长考。
雷厉风行的王老将军不耐烦的用指节敲打着桌面,似有催促之意。
一局棋还没有下完,谢晋就看到自己随身的大管家谢南低头匆匆打外面进来。
见微知著,谢晋原是派谢南守卫谢府,此时一见他的表情有异,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想,问道:“出事的是谁?”
谢南语带哽咽地上前跪下,道:“老爷,是二小姐去了。”
谢晋淡淡地应了一声,表情依旧没多大变化,转而盯着棋盘发呆。
乌见老和尚扫一眼棋局,好整以暇地笑言:“小世子当真聪慧,不需我等出马,便能收服郭全这个硬石头。寺中这一番布置,倒是多此一举了。”
谢晋终于落下一子,摇头道:“郭全独木难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如今这局面,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王震升立即落子,正在谢晋棋子的活路上,旋即问道:“是李家?”
谢晋点头,他捏了一粒棋子在手中转动,抬头看向两位老友,道:“王妃既然已经过世,宫里必定要来带走世子。过继一事再无圆转之地,小世子落到他们手里,恐怕难以长大成人,唯有留在我谢家,才有些微生机。”说着,他又问谢南:“世子来了吗?”
谢南抹一把眼泪,道:“就在外面等着呢,孝服都换好了。奴才看那副小模样,实在叫人心疼。却也比我家的猴儿们沉静许多。”谢南媳妇是楚昭的奶娘,他便对小世子颇为照顾。
谢晋暗暗叹口气,道:“抱进来吧。也是难为他了。”等谢南出去之后,谢晋转而对两位老友说道:“寄奴慧而多情,仁而有断,乃我谢门千里马。”
王震升注视着棋盘,却并没有吱声。
王震升是谢晋原配夫人的表哥,琅琊王氏这一任族长。其父王肇庆能够从一个偏远的小宗嫡子一步步执掌王家,也算筚路蓝缕,玉汝于成,个中辛酸王震升并没有忘记。所以在他看来,聪慧讲情谊,仁慈有决断这些良好的品质根本不是作为一个皇帝所必须的。恰恰相反,好人干不了皇帝。比如楚旭,除了好色,他着实是个孝悌友爱的好人,对谁都心软。但他注定当不了一个好皇帝。
对于王震升而言,目前为止,小世子并没有表现出让他决定追随的品质,比起乳臭未干的世子殿下,王震升更倾向于选择得罪了卢家和崔家的喻王殿下。不过,他的嫡子中间,着实没什么成器的人物,推举一个从小养在世家里的仁慈皇帝即位,却也不错。
一时便有仆人将小世子带上来。
屋里的气氛很是紧绷,谢铭的表情前所未见的凝重和严肃。楚昭便也跟着整肃起来,不复先前在谢铭跟前的小霸王模样。
谢铭会惯着他,别人可没有那个义务。
楚昭自己迈过寺庙里高高的门槛,首先闻到丝丝缕缕悠远的香气,转过一道画壁,便见屋中坐满了人。
楚昭迅速环视一圈,控制面板上不断亮起的名字说明座上全都是跺跺脚朝堂都会抖三下的大人物。
“拜见外公。拜见各位世伯。”楚昭拱着小爪子,趋前见礼。
看见小外孙的那一刻,谢晋的名士风度再也维持不住了。他猛地一下起身,宽大的衣袖拂乱了棋盘。几粒棋子被带到了地上,碎玉般滚得到处都是。
第36章
安靖帝楚旭现在变成了半个太监,但他可不会停下寻欢作乐的脚步。
就在病情被确诊的一个月后,楚旭去找自己弟弟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