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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珣一口气跑到霍家楼下,遥遥地看着二楼窗户后面的霍传武,两人视线纠缠,尖锐的绞痛。
霍传武转身离开窗子,跑下楼,冲出单元门。
二人站在场院里,互相看着,都说不出话,似乎已然预料到后日注定的分离。前路分歧,波折坎坷,既然已经被命运卷入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眼前也只有那一条不归路,两腿走在南路上却还步步回头遥望留恋北面远去的人,两颗心怎么可能不撕裂疼痛?
广播里念着表彰和处刑的名单,声音平静如流不带一丝一毫感情。
传武的妈妈这时候从单元门里冲了出来,双眼红肿,眼神哀伤绝望。她一个女人,她这辈子赖以依靠的男人倒了。这样的家庭一旦涉及政治错误,半生戎马功勋一朝风流云散,根本不可能再有翻身机会。
刘三采拖着传武,声嘶力竭:“恁还见他!恁还跟他家在一起!”
“恁跟他走去就别要妈妈了,俺一头碰死算了俺死了算了!!!”
刘三采手里握了一根粗粗的擀面杖,眼底通红精神凌乱口不择言,一擀面杖就朝楚珣的头掷了过去。
对于传武的妈妈,她命不好,丈夫遭受打压坐牢她一个女子没能力抗争命运。她的一腔委屈怨恨无处抒发。她内心能够理解的事实就是楚家小儿子勾引带坏了她的小儿子,楚家大儿子告发陷害了她的大儿子,楚家的老爷们儿抓了她家爷们儿,踩着她一家子爬上军长的位子。
楚珣呆怔怔地站着,连躲都不会躲了。
霍传武猛然扑上去抱住楚珣,替他挡了那一下,擀面杖重重砸在传武后脑勺上。
霍传武就只抱了那一下。
没等楚珣反应过来伸出手,传武重重地一把推开楚珣,像是下定了决心。
霍家没男人了。他现在就是他家唯一的男人。
楚珣被推得一个踉跄,再站稳时,满脸泪水。
两人之间一臂之隔,仿佛万水千山,今生来世……
霍传武最后伸手摸了一下楚珣的脸,手指轻轻抚过楚珣的眉头。
事后很久楚珣还能记起对方当时从容连贯的动作、冷漠决绝的表情,后来他明白过来,二武当时摸得是他眉心那颗小红痣。二武最喜欢那颗痣,俩人没亲过嘴儿,二武就只吻过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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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隔数日,新近升衔挂印的楚军长破例回了一趟家。
城中局势渐稳,楚怀智难得跟家人见个面,吃顿饭,第二天马上又要回西郊驻地。他也从周遭听到风声,得知他俩儿子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对老大恼火愤慨,对小儿子的状况忧心忡忡。
军长太太提早准备,亲自下厨,炒了她最拿手的几盘下酒菜,京酱肉丝,鱼香茄子,炝炒圆白菜粉丝。灶上铺开大饼铛,烙出一摞喷香的京东肉饼。
一瓶长城干红,几只小酒杯,一桌菜肴,四副碗筷,一家子默然团桌而坐。
霍家结局尘埃落地,大局无可挽回,楚家四口人之间面临的一场风暴正在饭桌上悄悄酝酿。
厨房香气飞飘,整个饭厅洋溢着家的暖意,楚军长一家妻、子齐全在列,哪个都没缺没少,个个安然无恙度过一场风波劫难,只是饭桌上气氛沉闷,都不想说话。
高秀兰瞟一眼她男人,赶忙倒酒布菜,缓和气氛:“来,咱一家子喝一杯,替你们老爹洗个尘,难得回来一趟。”
楚怀智脸色保持他在军中的冷面威仪,抬手一饮而尽,一言不发。
楚瑜也跟着喝酒,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啥都不耽误吃喝,没心没肺一个人儿。
楚珣看见桌上只有三只高脚杯,于是默不吭声转身就去碗柜里,又拿了一个酒杯,“啪”得把酒杯搁在面前。他也要喝。
眼前一大家子,一个都不缺,可是楚珣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他最在乎的男孩,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离开他了。
楚珣爸妈早都看出小儿子脸色不对,只是憋着不说。
楚珣脸色苍白,冷漠,疲倦,眼神发呆,眼眶眼皮呈现浮肿的粉红色,一看就是偷偷在屋里哭过。
桌上浑不讲究、不懂察言观色的就是楚家老大。楚瑜咬了一大口肉饼,嘴上冒着油汪,嘟囔着说:“哎呦喂,妈,今儿这肉饼烙得,层儿不错,您大葱搁太多了,一股子生葱味!”
楚珣垂着肿眼皮不看他哥:“我喜欢吃大葱。”
楚瑜哼道:“跟你那小山东哥们儿学得吧?他们一家子,这回倒台了,也挺倒霉的,估摸着要回老家了。当初他们家就不该来。”
楚瑜一句话,深深刺痛楚珣的心,刺了他的眼,让楚珣双眼迅速泛红。喝掉的一杯葡萄酒带着甜腥味道往喉咙上涌,涌到他口里,像含了一口腥辣的心头血!
楚珣在长辈面前别扭着一张冷脸,已经好多天,就攒着今天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