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端上来了,和尚静静地吃了起来。这时,有三辆三轮车停在了门口,车夫们下车后进了饭馆。三个车夫中,一个五十来岁,一个四十来岁,最小的一个有二十来岁。三个人坐在了我们旁边的一张桌子,叫了酒菜,把啤酒倒进大碗里,猛喝起来。一轮下来后,老车夫的右脚踩在了椅子面上,膝盖快顶在了下巴上。小车夫干脆把鞋脱了,蹲在了椅子上。中年车夫姿势不变,左手端碗,右手夹菜,招呼两边的一老一小喝第二轮。
“刘爷,我说你就应了吧,我们老哥儿几个还瞅着你呢。”老车夫把酒碗放下说。
“朱爷,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看这事没戏。刘爷要是想当官,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局长了。八年前刘爷就是个处长了,还会把这个芝麻大的管理委员会主任放在眼里?”小车夫说。
小车夫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三轮车夫里面居然有从处长位置上跳下来的人精。再看那个中年车夫,果然气宇轩昂,非左右两位能够相比的。他的个头不比他们大,相貌不比他们俊,装束不比他们好,但留心一看,就能猜出他是他们的主心骨,因为在他的身上显露着他们所没有的气质。他的神态证明他对自己的现状非常满意。
“老朱,小邓,你们不用替我操这份心,我当年辞职当三轮车夫图什么?就图一个自在省心。”中年车夫端起碗来和左右两个老少爷们儿相撞,然后喝了一口啤酒,感叹道:“千金难买这份自在省心,什么官不官的,都是过眼云烟,鸡争鹅斗的,没啥意思。像咱们这种活法,我看挺好。”
“施主,施主,”和尚招呼我道“贫僧用完斋饭了,多谢施主的招待。”
“不用客气,按你们佛家讲的,这是缘分。说不定哪天我也当了和尚,咱们就是佛门兄弟了。”
“我观施主面相,施主六根未净,距离佛门尚远。”
“那我就做俗家和尚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施主命运多舛,尚需小心谨慎为是。”和尚说完,背起包裹,向我施礼告辞。
在我想把自己变成撞钟和尚的时候,市委组织部突然任命老高、小白为副局长,剩下的一个空位被从轻工业局平调过来的副局长占据了。
宣布的时候,我除了惊愕之外,还有深深的失落感。游僧和尚说我六根未净,没错,我是没净,因为我没办法净。这唱的是哪出戏?我原以为老高提副局的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这次不仅他上来了,还带动了小白的高升。老高和小白都曾经是我的手下,他们的工作水平和能力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敢向上帝发誓,绝对不在我之上。可他们凭什么就得到了领导的赏识,从我身后赶上来,坐在了我的头顶上,成了我的上司?如果说我的年龄偏大的话,老高比我还大,我的学历和给我学历的学校,也远非他们所能比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李凯、老苏、唐韵他们几个肯定没有给我使坏,否则我就不会自由出入机关大门了。原因到底何在?
我想不明白,杨倩也想不明白。她的从政经验比我丰富,也算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职业女性。在她了解了我的愤怒缘由后,没有像以前那样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她只能宽慰我道:“也许你的官运命中注定就到此为止了,老天爷觉得你当作家比当局长更合适。你不老想着为人类多做贡献吗?一部好书可能要影响几代人,甚至一个民族的发展,像红楼梦,多少代人都在读。一个局长和曹雪芹这样的作者相比算得了什么?别说局长了,就是当时的部长,现在有几个人知道?我敢说,知道曹雪芹的人要比知道乾隆皇帝的人多得多。”
“你扯哪儿去了,这和老天爷、曹雪芹、乾隆皇帝有什么关系?和老高、小白相比,我比他们差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比他们强的地方我却再清楚不过了。”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自以为是,官场一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