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检查出了白血病。
白血病,一个几乎与死亡平行的名词,对于这个本就困难的家庭而言,无异于一张提前公布的死亡证明。
老妈想也没想就说不治了,把单位发给她的治病钱和这些年来的积蓄统统转移到他的名下,让他省点花,嘱咐他要好好学习,高考努力一点,将来过好一点生活...
就不要...就不要管我们这两个一直在拖累你的爹妈了。
从那以后,老爹的通讯费取消了,如今是死是活,无从得知。
老妈也跟单位请了个大假,说是说要回老家去养病,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点到为止,没有把话说破而已。
病假一共持续一年,这一年内每个月该发的工资还是照常发,打到老妈留给他的那个账号里,不论她能不能熬完这整整一年的时间。
老妈临走之前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不要因为你爹走了歪门邪路,就认为这个世界很坏,到处都是坏得透顶的那些人。
你老爹是因为管制不了自己的手,才遭到报应的。
你要学会去感恩,感恩那些帮助过你的人,这样才会让你振作起来,变得好起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妈希望你将来会是一个正直的人。
...
来接他的是一辆红色的出租车,车前灯中间悬挂的那个面贴牌,写着男人告诉过他的那个号码,司机把车停在他的眼前,降下车窗问他,要不要走?
他点点头,开门上车,还没等他坐定,司机就猛踩一脚油门,呼啦地冲破眼前这一带灯红酒绿的喧嚣,在半夜空旷的大马路上绝尘而去。
眨眼间,他们驶出城区,进入一段颠簸的土路,最后,灯光遁入到一片没有路灯的黑暗,来到了一片老旧的村庄住宅区。
他打开车门下车,司机招呼都没跟他打一声,就翻转方向盘,踩下油门,驾驭着这辆亮着黄灯的老迈机器快速离开,仿佛一刻都不想在这里久留。
小巷里依稀亮着几盏昏暗的电灯,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那是司机在半路上塞给他的,上面写着多少巷多少号,但没写去那里有什么目的。
对此,司机同样也什么都没说。
他深吸了一口夏夜燥热的空气,尝试着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条深黑的小巷之中,一边盯紧脚下的青石路,一边警惕地扫视昏暗之中的四周。
他忽然间想起了那篇要求背诵的文言文,名字叫《口技》,文章的表演者所演绎的故事,其背景似乎也是发生在这种简陋安静的巷弄里,半夜时分,忽然听到有狗在远远地吠叫,丈夫和妻子睡在床上,旁边还有大小两个孩子。
他们的动作和声音习以为常,却在一声高吼的起火声中打断。
顿时间,千万道蛰伏已久的声音瞬间拔地而出,在火光照耀的炽热黑暗当中交错混杂,奔忙着、演绎着各色各样围绕着火灾展开的事件。
人类,这一称作为社会性的动物,总是懂得如何会自救,齐心协力地组合在一起,使自身免于灾难。
但这后面是否确实存在着这么一只手,它无形地操控着人类的日常与运作,引导着他们的生活,又主导着他们的生命。
一如那篇文章末尾那样...
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无从得知,人们只是习惯性地将些物与物的联结,统称为命运。
造化弄人,姑且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