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向着上方伸出手,向着内心里唯一存在着的,那人的身影。
他终于是承受不住了,但同时画面全部不见了,包括那囊括周围的光线,他离开了那个古怪至极的地方,回到了原本真实的地下洞穴,石柱恢复成微光,空的手脱离了碎片,他滞留在半空的身体便自然而然的下坠,他的确是在下沉,无论是混沌中还是现实里,空的视野里穹顶不断远离,在他伸出的手正对的位置,是一个巨大伟岸的,手持长枪的身影,空怔了一下,这才看清是石柱一侧那个神兵般的塑像,混沌和现实交接的一刻,在他视野的那个位置,也交替了由自己内心所照应出的那个身影。
那个时候,空竟然觉得心里有一丝丝的安心,虽然只是误认,却真的有那么一刹,将那巨大的神兵当成了那个拄着长枪守望黑夜的男人。
他的背部被人接住,正躺在某个人的怀里,那人带着他安全的降回地面,昂紧紧的抱住怀里的空,一边轻柔的拍打他的背部一手按住他的脑袋。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是我的错,是我考虑的不周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对不起我的孩子,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出去后就可以真正开始拥有正常的生活,食物和衣服,和你一样大的玩伴及住所,不要害怕。”昂努力的安慰着空,他的瞳孔里映照出男孩煞白的脸色,像是吓坏了。
当昂松开了臂挽,空依旧仰着头盯着那巨大的雕像,他双腿无力,跌坐在台阶上,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下方,屡屡银灰色的头发在阶梯上飘动着,那个比自己还要小的男孩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着上方攀爬,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乌尔法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摔倒了,面朝下趴在了台阶上,可很快他又爬起来,看着坐在上方惊恐不安的空快速的靠近。
“乌尔法......”空喃喃着,看着那个身体分明比自己虚弱的多的男孩,做着明显无法让其身体适应的行为,只是为了......靠近这边?空看到乌尔法的脸上,带着直接表现出来的担忧,面朝自己,“你是,在担心我吗?”空在心里说。
他想要站起来,去帮帮乌尔法,伸出手去拉一把,可是他的双腿仍未曾丧失力气中恢复,只得看到默默的看着乌尔法一路磕磕碰碰的爬向自己。
直到乌尔法真的坚持着爬了上来,空看到他瘦成削骨的皮肤上多出破裂出口,鼻腔还留出血,显然是之前的摔倒所致,可他却一路坚持着攀爬的行为甚至没有分出一丝余力去擦拭血液。
“没,没事吧,”空看到乌尔法盯着自己,那张不爱打开的嘴对自己说出了词句,“空......”他顿了顿,“哥哥......”
“是个好弟弟啊。”昂笑了出来,轻轻替乌尔法拭去他鼻腔下的血液。
空的心脏颤动了一下,他叫我哥哥?是因为刚刚被人误认成了兄弟吗?可他竟会一下子接受这个不存在的被误解的事实?
他想到了高个子也曾有过弟弟,他说他爱着他弟弟,一直都爱,一直都在想念,也一直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始终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弟,自己始终都是那么无能。
想到这里,空又抬起头看了眼身后的雕像,沉默着矗立着的雕像,手持长枪纹丝不动,多么像啊,多么像那个守夜时的男人,也是那样沉默冷静,他的身边却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空转回来头,当对上乌尔法清澈的双眼时,他不自觉的去想,如果世界真的变成了画面里所描绘的,乌尔法也该和自己一样吧,爬在分裂的大地上无助的哭喊,自己甚至还能有个寄存心底的念想,能成为自己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那么这个孩子呢?他该去想着谁呢?这个初遇时靠在废墟上和流浪狗对着发出哀声低鸣眸子失神的孩子。
空低下头,脑袋埋入膝盖里,他忍不住的哭出来,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你曾那么不惜一切的保护我,每个晚上不合眼的守望,只是为了守护我们能够安稳的睡眠,这样的你,都说自己是无能的,那么无论遇见什么,第一想法仍是渴求有你们来保护的我,到底算什么呢?我知道的,我当然是明白的了,明白你们,已经不在了,即使这样,我却还在渴求着你们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赶来护我,分明这是不可能的,这样的我,到底又是多么无能啊......
“不用再怕了孩子,”昂温柔的拍打着身下抽泣的男孩,感受到他起伏的肩膀一次次抵在自己的手心,“都过去了,什么让你感到难过的东西都将过去了,你可以不用害怕,如果你们什么时候能愿意将我当作一个依靠,我也随后都乐意。”
“我,我看到了,”空发出呜咽的声音,“我看到大地裂开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毁了,大家都死了,所有人......”
昂安抚中的书一时停住了,他沉默着回过头去看那放置在石柱上的启示录,侧脸犹如硬冷的钢铁,无比的阴沉,眼睛里带着某种坚决。
“都是幻觉,我的孩子,我向你发誓,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到来,它就不该到来,”昂说,“骑士团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包括将那东西交给你的人们,他们是你心里的亲人对吗?你的亲人们,都是英雄,都是保护众生的英雄之一。”
“我看到太多奇怪的东西了,那些石头,到底是什么?”
“它们本是些无意义的石头,是坏东西,虽然我知道那枚碎片对你而言是他们交给你的,对你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但它们的确是不好的东西,就该封存于这地下,你的亲人们,他们这些英雄拼上一切要将这石头带回这里,也是为了保护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会免受灾害的,哪怕只是提高一丝的可能性,要保护的人,也自然包括你在其中。”
空逐渐停止了哭泣,他抬起残留泪痕的面孔看向昂,视线不自觉的在昂的脸和其身后飘移。
“那个雕像,”空又问,“你为什么要造那个雕像。”
“那不是雕像,孩子,他们是最理想的守护者,”昂尽可能的说着他认为能够安抚男孩内心的话,就算是带上些童话般的描述,“在我的故乡里,越是高大的人,越是力量的象征,所以我才说他们是最理想的守护者,因为他们是最有力量的,便能够在这地下深处,看护好这些不好的石头,防止其到达外界危害到大地,他们是最强的一道防线,是为人们带来安宁的象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空不由得默默注视着那雕像,长久的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