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黛玉之间并不亲密,只是姐妹间或有拌嘴,大不了几日便会好了的。宝玉所担心的,并非黛玉因湘云的话受辱,而是黛玉生气了,伤心了,这须得劝解一番才是。
这么想着,便看向湘云,连连使眼色。又向林琰道:“林表哥,这位是史家的云妹妹,性子最是爽利大方的。不过有时说话难免有些直了,却是没有坏心的。”
林琰看湘云不过和黛玉年纪相仿,个头儿却是要更高一些。鹅蛋脸,浓眉大眼,原比黛玉多了几分爽朗明丽之感。只是,不知道这副天真烂漫的外表之下,是否真的也是毫无心机的。
“原来是史大姑娘。方才姑娘与我妹妹说话,未免有失偏颇。说起来,我们林家虽也曾几代列侯,世禄之家,到底不能与史姑娘相比。满京城谁不知道史姑娘两位叔父一门双侯,说起侯门的小姐,正是史姑娘才对。只是,”顿了一顿,面上笑容敛去,原本温润的脸上犹似罩了一层寒冰,“妹妹是我林家的姑娘,却轮不到姓史的说道。”
话音未落,满座皆变了颜色。
贾母心内再如何不满湘云,却也不想当着满屋子人来责备了她,让她没脸。毕竟湘云乃是她自己的娘家晚辈,她失了脸面,自己和史家的面儿上都不好看。
她也知道是委屈了黛玉,只是也掐准了林琰也好黛玉也罢,总要看在她的面儿上忍过了这一时。待酒席散了,哪怕叫湘云端茶给黛玉赔礼,那也都是回了自己屋子的事情,谁还能说别的?
只是,贾母万没想到林琰竟是丝毫儿没给自己这个面子。
脸色一沉之下,王夫人薛姨妈等见了,都站了起来。
林琰恍若未见,笑吟吟地看着黛玉,“妹妹,今日所为何来?若是薛姑娘的寿礼送过了,咱们府里还有事情,寿面却是不必等着了。”
黛玉看了看林琰,回想方才贾母王夫人等任由湘云将自己比作那小戏子,咬了咬嘴唇,“哥哥说的是,我们回去。”
“林妹妹……”宝玉急急地抢了上去,“你,你别在意云妹妹的话。你们从小儿也一处儿住着过的,你知道她的脾气。林妹妹且看在老太太面儿上,不要计较她了。”
“宝兄弟这话说得好笑。”林琰不欲让黛玉说话,冷笑道,“但凡大街上拉出个人来,都是知道的。三教九流,士农工商,但不知这戏子又算是哪一流?便是宝兄弟家里的三等奴才,都比他们要高贵些。史姑娘也不是那懵懂无知的稚童,只怕不会不懂这个罢?”
宝钗在旁听了,原本丰润鲜妍的一张芙蓉面忽然微微变色,她上前福了福身子,轻声道:“都是为了我,叫林妹妹受了委屈。我这里替云妹妹跟林表哥林妹妹陪个不是,还望林表哥大人大量。云妹妹有了这一回教训,自是知道了。日后,再不会如此说话了。”
林琰诧异道:“这和薛姑娘又有和干系?难道是薛姑娘教史姑娘说的?”
“……”宝钗摇了摇头。
“我就说呢,薛姑娘看着年纪在几位姑娘中是居长的,行事说话自然该有居长的风范。怎会如此挑唆别人?”林琰叹道。
宝钗脸上又红又白,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的用力了些,小手指一痛,想是指甲折了。先前,竟是自己看错了林琰,只道那样一个人,该是与外表一般的翩翩公子,说话行事温和有礼。谁知却是个能够立时便翻脸不认人的。
黛玉不想因自己令哥哥与几个女眷多说些什么,唯恐传了出去,会于哥哥名声有碍。
当下越席出来,对贾母福身道:“老太太,请恕玉儿今日任性,先行回去了。”
贾母心里对湘云固然不满,对林琰却是恼怒到了十分。这不光是当众在她的面前打了湘云的脸,更因为瞧着这个势头,黛玉对林琰竟是有些言听计从了。
她自到荣府六十余年,从最初的新妇到后来的掌家太太,再到如今荣府里人人敬着的老祖宗,心机手段都远非几个小姑娘可比。心里再是恼火,脸上却是无奈至极,看着黛玉叹道:“唉,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先回去也好。待明日我叫你二嫂子去瞧你。”
黛玉低头不语,心下已经是一片冰凉。
林琰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礼数不失,朝着贾母等人拱手,携了妹妹便往外走。后头凤姐儿看了一眼贾母,忙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追着送了出来。这里湘云看看面色阴沉了下来的贾母,又看了看有些失魂落魄的宝玉,含着一泡儿眼泪,嗫嚅道:“老太太……”
“云丫头。”贾母挥了挥手,“今日是宝丫头的生日,叫了人来上寿面,别搅了这孩子的好日子。”
凤姐儿一路只快和小跑一般追上了林琰兄妹,“林表弟,林妹妹……唉,这,这,今日之事,实在是云妹妹的不是。林表弟还请多多劝劝林妹妹,叫她别放在心里。若是实在气了,只管说了出来,老太太定不让妹妹委屈。”
“不知老太太,要如何不让妹妹委屈了?琏二嫂子,话既出口便收不回去,我妹妹已然委屈了。我林琰再不济事,也不能任人来踩着我妹子的脸面取笑。我敬嫂子快人快语,只是有些话嫂子说了并不能算的。”林琰叫雪雁扶了黛玉上车,自己对着凤姐儿微一拱手,朝车夫喝道:“回府!”
翻身上马,一路出去了。
凤姐儿看着林家兄妹的车马转过了仪门,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