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很恭敬,胤礽甩甩袖子,踩着小太监的背上了车去。
车子缓缓驶出,一路往畅春园而去。
畅春园里外都有层层禁军侍卫把手,车子停下几次接受盘查才到了康熙寝殿外头。
胤礽从车上下来,这里的寒风似乎比宫里还要凛冽些,下意识的,他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无端觉得自己这一趟兴许是不该来,然后抬眼就看到在大殿门外候着的胤禛。
人老了,眼睛也差了,即使隔得不远,胤礽也看得不甚清楚,隐约只有一个模糊的侧影,他看着便不自觉地微眯起了眼睛,
半晌过后抬脚走上了石阶,打从他身边过,连个余光也没分过去,嘴角却扯起了一些,那是讥讽的笑意。
胤禛低着眼,镇定自若,目送他进去。
寝殿里只有几个人守着,见到胤礽进来便就自觉退了下去,放下了一半的床幔后面,是康熙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的身影。
胤礽只看了一眼就在床前十余步跪下低下了头。
“可是胤礽来了?”康熙沙哑的声音自床幔后传来。
胤礽只“嗯”了一声就不再答话。
沉默了片刻,康熙又再开了口:“朕怕是时日无多了……朕会把皇位给老四……咳……外头这会儿应该都是他的人……朕也只能……给他……”
康熙说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地咳两声,显得极为艰难。
胤礽不动声色地听着,只微挑了挑眉。
康熙的语气里全是疲惫,继续道:“朕会让他善待……你和你的妻儿,朕会让他给弘皙封亲王……但是你不能离开皇宫……咳……”
“我没打算离开,”胤礽冷淡道:“皇上放心便是,我不会给新君添麻烦。”
“你好……好自为之……朕也没办法……咳……只能……只能这样了……”
康熙的声音越发哑,气若游丝有气无力,胤礽听着都嫌难受,忍不住皱眉打断了他:“皇上的顾虑我都知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皇上,就总不会让皇上崩逝之后都不得安宁,我也总得顾虑弘皙他们,不会不要命的去跟新君作对。”
听着他冷淡疏离的语气,康熙重重叹气,胤礽不肯谅解他,但为了大清江山太平安稳,他却只能选择这么做。
胤礽给康熙磕了三个头,慢慢道:“汗阿玛,儿臣无法送您最后一程了,儿臣不孝,就在这与您告别。”
康熙闭上眼睛,终于有湿热的东西自眼角滑过。
当日,病重不起的康熙召见诸皇子及九门步军统领,遗言立胤禛为嗣皇帝,弘皙为亲王,命胤禛善待废太子皇长子,当日晚病逝于畅春园。
梓宫运回乾清宫,胤礽没有去守灵,之后送葬的资格也一块被免了,康熙驾崩后的第二天,消息传回,胤禛给弘皙的爵位只是郡王。
胤礽听过冷笑一声,挥手让报事太监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世事纷扰,千般滑稽,都再跟他无关系。
下康熙四十二年
胤褆跪在床前慢慢说着从前那些过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康熙安静听着,许久许久才缓缓睁开了眼,微偏过头,终于是正视起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带着不解和疑虑:“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胤禟淡然笑了:“汗阿玛若是相信那是真的,那便都是真的。”
康熙怔愣住,半晌,重重叹了气。
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六十几年的时光恍然而过,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一一在他眼前浮现,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自己的前生种种,好几次,他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喊停下,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像被人掐住了咽喉用力地张大嘴也发不出声音总是枉然。最后所有的断续片段一一闪回,定格在了胤礽跪在他面前说着“儿臣不孝,就在这与您告别”时那张冷漠没有半点其它表情的脸上。
从噩梦中惊醒,康熙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当下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艰难地伸手一抹嘴唇,湿热黏腻的液体,即使光线昏暗的屋子里看不清楚,他也知道那一定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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