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抬起盈盈的泪眼感动地望着男主角,所以只好尴尬地撇过头,闷头抽烟。
“其实你骂得对。”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掩盖,今天的苏二好像特别不一样,变得真诚而伤感,“我就是在这么个环境里长大的,别人不拿真心对我,我也不拿真心对人,久而久之,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真心这种东西了——本来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人生那么短,当然要将每一天都当成末日一样来狂欢,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儿。你知道吗?我妈也有这个病,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九,我现在二十七了,但我现在,有点儿不甘心了——”
他说完,就看向陆讷,按文艺点儿的说法,就是眼睛里倒映着春日夜晚的灯火,温柔而明亮。
陆讷心里那个复杂啊,好不容易把苏二送上车,瞧着他的布加迪消失在夜色中,他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他觉得他好像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苏二,一个不那么高高在上,一个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的苏二。
陆讷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他其实也像苏二对待出现在身边的不明人士总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也在第一时间将苏二这样的人做了定位,而拒绝看到其他?
陆讷带着一脸思想者的表情进了屋。老太太听见他进门的声音连眼睛都没抬,依旧坐沙发上看韩剧,顺口问:“苏先生回去啦?”
“嗯。”
陆老太顿时伸了个懒腰,“可憋死我了,你奶奶我当年去j□j看升国旗都没这么郑重其事,你说说,这些人平时怎么过活的呀,私下里抠鼻屎不?闻臭脚丫子不?”
“何必呢,你应当表现出作为咱担山路街一枝花的从容风采,该干嘛干嘛。”
“我这不是怕给你丢了面子嘛。”陆老太振振有词。
“好像饭桌上抖落我小时候那些乌七八糟的黑历史的人不是你似的?”
陆老太一巴掌呼扇到陆讷的后脑勺,“尽瞎说!”回头一指一个精致华丽的礼盒,说,“回头你把人的礼给退了,平白无故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好收,刚他要走的时候,我这不过于紧张,忘了。”
苏二送的是一款手工织的挂毯,就是他当初作为寿礼送给李明义奶奶的款儿,李家老太太特别喜欢,当下就让人给挂小客厅里了。算算,陆老太年纪也应该跟李家老太太差不离,就又给整了一块,但陆老太不愧是养大陆讷这样俗气的奇葩的人,当她听完苏二三言两语对挂毯艺术与技术的描述和称赞,立刻问出了当初陆讷在百货公司男装专柜一模一样的话,“能飞吗?”
换十分钟前,陆讷对于陆老太要将礼退回去的行为没啥意见,但现在,想想,还是说:“算了,留着吧,这对人家来说压根儿就不算钱,不收还以为咱们不给人面子呢。”
陆讷这么一说,陆老太第二天就把那挂毯给挂客厅最醒目的地方了,就差点两根蜡烛供起来,没事儿闻一闻,嗯,一股子崭新的人民币的味道呢。
第三十一章
《笑忘书》票房一路飘红后,陆讷陆续收到不少电影剧本,基本都属都市轻喜剧或者文艺小清新类型的,投资不多,维持在两千万左右。陆讷潦草地翻过一遍之后,就不感兴趣地扔一边儿了。
陆讷其实不是一个特别胸怀大志的人,他对自己的生活要求简言概括,就是衣食无忧,其次是不烦,不需要天天笑得跟傻强似的,但不能无意义地重复着相同的事情。从前憋着一股劲儿拍《笑忘书》,如今电影拍完了,劲儿泄了,暂时还没找到另一件令他觉得有意思的事儿,他就有点颓,也不回S城了,窝在担山路街的陆老太这儿,装深沉装忧郁,没事儿就到街上溜达溜达,逗逗路边小黄,回来就回自己小屋躺着,从床底下扒拉出从前瞒着陆老太偷偷藏起来的武侠黄书看。
这样过了几天,陆老太先受了不了,终于她在饭桌上用极其飘忽的声音对陆讷说,“我好像有点儿神经衰弱了。”陆讷抬起头,对上老太太哀怨的眼睛,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买点儿安神补脑液什么的?”说完就收到了陆老太两个巨大的白眼。
正在这时,陆讷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虞胖打来的,就是那个死抠门的富二代,不知怎么的居然想到要请陆讷吃饭了,地点都定好了。陆讷跟他说自己不在S城呢,就不去了,要不改天。虞胖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跟一熊孩子似的,非要陆讷过去。陆讷惦念当初虞胖雪中送炭的义气,虽说有点儿目的不纯,但陆讷还是记在心里的,估摸着虞胖可能真有事,就跟他说自己晚点儿到。
挂了电话,刚想跟老太太说自己得回S城了,就看见陆老太麻利儿地转身钻进厨房,出来时手上抱着两个玻璃坛子,往桌上一搁,脸上容光焕发的,目光炯炯,哪像个神经衰弱患者啊,“回城时把这俩坛子捎上,啊。”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城啊?”
陆老太的表情凝固了,又恢复成没精打采的模样,“哦,你不回去啊——”
“……我回。”
陆讷是抱着陆老太给的两坛子腌萝卜,怀着小白菜一样凄凉而悲愤的心情离开担山路街的,本来准备上客运站坐车回去的,中途却拐了个弯儿,跑去了汽车城,然后直接开着一辆帕萨特回S城了,当然代价是刚刚丰满起来的荷包又迅速地瘪了下去。
到S城的时候天都黑下来了,虞胖请吃饭的地方依旧是那家极其朴实的川菜馆。陆讷将车子停妥,想了想,抱了一坛腌萝卜出来,进了屋,大致扫了一下就看见虞胖了,坐他对面的是张弛,两人早吃开了,老远的,陆讷就看见虞胖的额头又跟大庆油田似的兹兹地冒油。张弛看见他,朝他招了招手,“老陆,这边!”
陆讷走过去,将坛子往桌上一搁,问:“怎么就你俩呀,其他人呢?”
张弛一边扒过玻璃坛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在这儿都坐了快俩小时了,就等你——哟,这是咱奶奶腌的萝卜,太好了,好久没吃了,先来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