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 固辞。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 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 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 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常有腰疾,会医者自言 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刀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 为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 将加赈恤,辄辞不受。尝闲居无事,从容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 以如意击几自乐,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乡人为立碑颂, 号曰张先生。
论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 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忘怀缨冕,毕 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 至此?然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沈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可谓抱朴之士矣。 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浚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构。父子虽动静殊方, 其于成名一也,美哉!
<b>部分译文</b>
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显达与隐晦的分别,这些事情不一样,由来很久了。过去伯夷、叔齐在周武王时得到保全,华。。却不被太公所容。为什么呢?探究他们的心志,大约是性情激昂或贪婪的作用。观察他们的行为,假托为教化礼义的风范,而避世隐居不归。代代都有这样的人。所以周易说:“逃离世俗,没有苦恼,不侍奉王侯。”诗经说:“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礼记说:“儒生有对上不向天子称臣,对下不侍奉诸侯的。”论语说:“举荐隐逸的人,天下的百姓就会归服了。”虽然出仕和隐居不同,说话和沉默有不同的用处,但各言其志向,却都是君子奉行的做法。
洪崖做出隐逸的开端,箕山扇动这种风气,七人在周代涌现,商山四皓在汉朝扬名。魏、晋以来,这种流风更加广泛。大隐士以天下为轻,以万物为细小,小隐士安于艰苦品节,甘心贫困低贱。有的与世风混同,追波逐澜一同消逝;有的与时世风俗相背,向往江湖只身独去。玩赏鱼鸟,身边琴书相伴,拾捡地上的粮粒,编织鸟儿的落毛,饮用石中泉水,乘荫在松柏之下。纵情宇庙之外,对自身怀抱感到满足。可是都乐于独善其身,为兼济天下而情急心迫的人很少;泯灭性情得失,失掉志向的人很多。较之超越道德,弘扬大道,匡正世俗,庇护众人,能够得到的却很小,不能得到的却忽视了。而承受天命的英明帝王,遵守成法的圣明君主,无不捆扎丝帛,遣使竞驰于道路,蒲轮车辙交错,奔走在高山深谷,还惟恐做得不够,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大道虽然没有弘扬,志向却很坚定不移。即使没有舟楫戈征战之功,终归有坚贞的节操,足以让懦夫树立志向,平息贪婪争竞的风气。与苟且生活的人,不可同年共日。所谓以无用为有用,以无为而无不为啊。
自末世浇薄轻浮,淳美的世风差不多消失完了,锥刀那样的小利,争夺的人成群结队。而能面对万物息心无欲,耿介地脱离世俗,向往古代,独寻静地,寻求千年之友,也就是很不寻常的人了。何必乘云驾霞追日逐月,穷尽天地,才算是超远呢?
案魏书列眭夸、冯亮、李谧、郑修为逸士传。隋书列李士谦、崔廓、崔廓的儿子崔赜、徐则、张文诩为隐逸传。现把李谧、李士谦附在他们的家族传记上,其余的一同编为附篇,以充实隐逸传。
眭夸名旭,赵郡高邑人。祖父眭迈,是晋朝东海王司马越的军谋掾,后来消灭石勒,做了徐州刺史。父亲眭邃,字怀道,是慕容宝的中书令。
眭夸年轻时胸怀大度,不拘泥小节,爱好书传,沉浸其中,不曾留心当世事务。好喝酒,超然物外。三十岁时,遭逢父亲亡故,以致须鬓变白,每当悲伤痛苦,听者为之流泪。性情高洁不愿仕宦,寄情山丘沟壑。同郡人李顺希望与他结交,眭夸拒不答应。郡中长幼没有不惧怕他的。
年轻时与崔浩是莫逆之交,崔浩为司徒,曾上奏皇上征召他为中郎,眭夸推托有病不去赴任。州郡长官逼迫上路,不得已到了京都,同崔浩相见。一直停留好多天,只是饮酒叙谈往事,不涉及世俗私利。崔浩每次想通过谈道理让他屈服,竟不能开口,对眭夸的敬畏就是这样子。崔浩后来便将皇上诏书扔在眭夸怀中,也没有开口。眭夸说:“桃简,你已经做了司徒,为什么还要以此烦劳国中人士呢?我准备和你告别。”桃简,是崔浩的小名。崔浩担心眭夸随即还乡,当时只乘一头骡子,再没有别的坐骑,就把眭夸的骡子牵入马棚中,希望用这种办法挽留他。眭夸于是托付同乡交租的人,假称为他驾车,于是得以出关。崔浩知道后感叹说:“眭夸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本来不应该用这种小职务羞辱他,又让他拿鞭上路,我应该用什么话来向他谢罪呢?”当时朝廷法令非常严厉,眭夸既然私自回乡,就将有私自回乡的罪过。崔浩便左右周旋,才得以无罪。过了一年,送还眭夸原来那头骡子,同时送给他自己乘的马,写信谢罪。眭夸再不接受他的骡马,也不回信。崔浩下世时,眭夸为他穿了白色丧服,接受乡人吊唁,历经一年才停止。眭夸叹息说“:崔浩公已经死了,还有谁能容纳眭夸?”
妻子的父亲钜鹿人魏攀,是当时名声显达的人。不曾尽女婿的礼节,情义如同朋友。有人对眭夸说“:我听说有大才能的人一定官居显贵之位,你为何偏偏在桑榆之间呢?”于是写知命论来解释原因。等到死时,埋葬那天前去参加葬礼的如同街市一样热闹。没有儿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是梁朝平北将军蔡道恭的外甥,自幼博览群书,又特别喜爱佛家禅理。跟随蔡道恭到义阳,适逢中山王英平定义阳,做了俘虏。中山王平常就听到冯亮的名声,于是以礼相待。冯亮性情好清静,后来隐居嵩山,感念中山王的恩德,定期拜见。中山王死时,冯亮去吊唁,极尽哀恸。宣武帝曾召他为羽林监,兼任中书舍人,准备让他为皇上讲读十地等经书,坚决推辞不答应。又想让他穿戴整齐入朝进见,他苦苦请求用一束绢扎住头发朝见,于是不再强迫。回嵩山几年,与僧人礼貌相处,诵读经书为业,吃蔬菜饮清水,有终此一生的想法。碰上叛贼王敞的事情败露,牵连到山中和尚法。将冯亮逮捕押送尚书省,十多天,皇上下诏特意赦免昭雪。冯亮不敢回嵩山,于是客居在景明寺,朝廷下令供给衣食,包括跟从的几个人。后来思念他的旧居,又回到嵩山住室。
冯亮既然向来喜爱山水,又加上勤于思考,结庐山林,很得栖息赏游的乐趣。以此而比较有名,宣武帝供给他人士物力,令他和僧人统领僧暹、河南尹甄琛等一同考察嵩山地理位置优越、山水有特色的地方,于是建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妙,建筑构造又很美,极尽山居之妙趣。冯亮当时离开京师,延昌二年(513)冬,因遇重病,宣武帝下令用车驾将他送还嵩山,住在嵩高道场寺,几天后死去。皇帝赠给绢帛二百匹,以供丧事之用。
遗命告诫哥哥的儿子冯综,穿衣戴帽后入殓,左手拿着板子,右手拿着孝经一卷,把尸身放在盘石上,离开人群住处数里外,停留十多天,在山上焚尸,灰烬所在的地方,建造佛塔藏经书。当初,冯亮在隆冬死去,连日大雪,穷山荒涧,鸟兽饿极,尸身横放荒野,无法护防。当时有寿春道人惠需,每天早上去看尸体,拂去尘土雪珠,禽兽的足迹,纵横交织在尸身周围,然而没有一点损坏。衣服像入殓时一样,只是帽巾被风吹得稍有偏斜。又因冯亮旧友南方法师拿出十粒大粟子,说将来还会有十地因果报应,于是伸开冯亮的手,把粟子放在手中。过了一夜,却被鸟兽偷吃,皮壳落在地上,但也没有损伤尸体。焚烧那天,有浓浓的白雾,回绕在旁边,自地面连到天空,整个早上没有消散。山中道人与普通百姓帮忙的百余人,没有不感到惊异的。
崔廓字士玄,博爱安平人。父亲崔子元,在齐朝为燕州司马。崔廓幼时孤苦贫困,母亲地位低下,因此不被同族人所看重。开始做里佐,屡次遭受别人羞辱,于是愤激而起,逃进山中,开始博览群书,很多书都通览涉及。太行山以东的学者都以他为宗师。回乡之后,不接受征召。与赵郡的李士谦成为忘言之友,当时称崔、李。李士谦死时,崔廓哭得很悲恸,为李士谦作了传记,送交朝中秘府。李士谦的妻子卢氏寡居,每逢家中有事,就命人向崔廓询问然后决定。崔廓曾经著文论述刑名的原则,义理非常精深,文章多不见记载。隋朝大业年间,死在家中。
徐则,东海郯地人。幼时性情深沉闲静,很少有嗜好欲望,在周弘正处接受学业,擅长周易、老子、庄子三种玄学,对论议很精通,名声传扬都邑。徐则感叹说:“名是实质的从属,我难道要做从属吗?”于是心怀栖隐山林的志向,拄着手杖进了缙云山。后进学者数百人苦苦请求他传授知识,徐则谢绝打发了他们。不娶妻室,常常戴头巾穿粗布短袄。陈朝宣帝太建年间,应皇帝征召住在至真观,满一月,又辞别进入天台山。因断绝粮食以养品性,所依靠的只有松籽、白术而已,即使是隆冬寒气冻闭,也不穿棉絮。太傅徐陵为他刻山石立名称颂。
当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临,对他说“:你年过八十,要做王者的老师,然后才得道。”晋王广镇守扬州,听说他的大名,亲笔写信召请他说:“道术兼得众家之精妙,法术出于自然,包涵天地,浑然而与万物一体,人能弘扬道术,道术才不空自流播。先生坚守德操,培养淡泊品性,宗师玄学,与万物相等,通晓义理,颇能使人体味出门径。喜悦冲淡玄远,恬静清纯的心境,服松籽吃白术,栖息在烟霞之中。远望赤城而等待风云,遨游玉堂而跨乘龙凤。虽然埋名台岳,仍然飞腾在江淮之间。精妙的谋划令人感到非常慰藉,自身却每刻都在劳累。敬重您的道术,长时间占据在我空虚的胸怀,侧卧席上的昏昧之人,做梦都想着您栖息的山洞。霜风已经寒冷,海气将要冻闭,仍然偃卧栖息在山林之中,不要忘记保重道体。过去商山四老,轻易兴举汉室,淮南八公,来到藩臣官邸。古今虽不一样,山谷却没有什么不同。市朝中的隐士,前代贤人已经称赞。引导凡愚讲述圣道,除了先生还有谁?所以派遣使臣,前去你那迎请,猜想不用束帛之礼,您就会屈驾光临,不待蒲轮去请,您就会离开那空寂的山谷。仰慕贤能委曲自身,伫立远望光明。”徐则对门下人说:“我今年八十一岁,晋王来召请我,徐君的话,可信而有应验。”于是到了扬州。
晋王准备请他传授道法,徐则推辞说日期不方便。之后的一天半夜,命侍者取来香火,就像平常朝见进的服饰,到五更时死去。肢体柔软像活着时一样,停放几十天,颜色不变。晋王颂布文书说“:天台真隐士东海徐先生,保持正宗思想坚定不移,崇尚玄远而成就德术,与万物相齐超然世外,修检品行以安身立命。穿草鞋披短衣,吃松籽食白术,栖息隐居在灵山之中,五十多年了。仙才卓著飘然腾空。即使千寻长万顷广,也无法揣测他的道术的边际。我恭敬地继承他道德风范,长时间吮吸他的道术,频频派遣使者,远远地延请他,希望虔心受法,成就良缘。刚刚来到这里,未停留一旬数日,他就嫌弃尘俗羽化升仙,返朴归真进入天堂。尸身柔软,颜色不变,就是经书上所说的尸体分解立地成仙。虽然拜师礼节确实未曾申明,但内心尊他为师的情志还在,即使忘记悲恸,但伤感情怀萦绕于心。丧事所需物品,随需要保证供给霓霞般的衣裳和羽毛装饰的车益。既然已经腾云升仙,空空的棺材和遗留衣服,怎么能付之于坟垄?但手杖鞋子还在,可以按风俗处理。应该派遣使者,送回天台山安葬。”
当时,从江都到天台山,在路上常见徐则徒步而行,说是要回去。到他的旧居,取来经书道法,分送给弟子,仍叫打扫干净一间房子,说:“如果有客人来,要请到这里。”然后跨过石梁而去,不知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尸身灵柩到,知道他已仙逝,时年八十二岁。晋王听说后越发感到奇异,送来丧葬物品千段,派画工绘出他的形貌,让柳。。为他写讠赞。
当时还有建安人宋玉泉、会稽人孔道茂、升阳人王远知等,也都喜好道术,行为怪僻,以松籽白术养活自己,都被隋炀帝所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