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弓宜略略一顿,作势微微皱起浓眉,以手撑着祥云,往他轻轻挪了挪,相聚一尺才停下。他刚毅如钟,挺拔沉稳,端正而不拘泥,峻然大方的气度令墨问秋等人多送了几眼同情。
“在混元门时,我本待稳固了炼气圆满修为,就去寻你问个究竟。却不料未及天明,父亲说仁圣洞天另有它处,我便入那宝塔静修。到今天出来,立即寻你……幸而你也随着来了。”
墨恒坐姿亦是颀挺威仪,静然传音,如同叙事,平淡得似乎无波无动。
暂时解决了墨府存身大事,也是时候找梁弓宜了。
梁弓宜却听得恍惚心有所感,隐约察觉出墨恒的压抑和沧茫,不禁冷然猜疑:“怎的刚才还好,现下却变了心情?”突然想起在混元门听闻的墨恒身世,眸底一闪,收回心神。
“梁弓宜,你我乃是初识,究竟为何,使你对我而言迥异于别人,甚至令我极愿亲近?”
墨恒传音渐冷,微微带着一丝不耐烦,同时,突然蕴涵极其浓重的质疑和杀机。
梁弓宜心下暗惊,暗暗瞥他一眼,却蓦地对他这种好脸突换冷面的变化了然于胸。
十四岁少年,长成以来,无人可信,无人可用,蜗居墨府偏院,顶着人人欲夺的嫡子招牌,不知尝过多少辛酸、委屈、凄苦;现在眼看修为高深,扬眉吐气,不再受制于人,身边亦有忠心奴仆环绕,却突然对一个陌生人不可控制地心生亲近……
若是对那陌生人不起质疑,才是愚钝痴蠢罢!
梁弓宜心知墨恒绝无可能对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小人物费尽心机,而且他先前听闻墨恒坦诚后,竟也像被引带起了什么,有不可言明的恍惚触动,触动了遥远画面和朦胧情怀,难以置信,却似曾相识,又无从琢磨。越是细想,越是深刻,几乎宛如隔世,旧情突然显现,难解难了。
实在荒谬!
梁弓宜虽然修为浅薄,可毕竟是已至炼气境界的真正修炼者,不同于凡俗,更兼他苦读经书,心境沉稳坚毅,生死危境都能迅速镇定冷静,现在居然没来由心生那般恍惚感触,委实不可思议。
“莫非当真是前世……故人?”
修炼者自然知晓人有前世今生后世,不禁心应幽冥王的怪笑。
念头一起,荒谬感渐去,渐渐的,隐约有微微的宿命感涌来。
梁弓宜眸底深沉,瞬即沉定,再看墨恒时,便多了三分异样,暗道:“以他霸道性情,难怪先前那般狠辣出手惩戒于我,让我大吃苦头,倒霉至极,同时又让我伐毛洗髓,天掉馅饼;后又对我讯问,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直至现在终究对我质疑出果决杀机……”
梁弓宜不答不语,稳重而冷峻,沉沉静思,转眼间就有无数念头。
墨恒对他了解至深,质疑那句话出来只为收到效果,本就没打算听到他的辩解,自顾自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情绪,维持着自己理智上应该沉寂无波的心海,一如先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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