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难道一点儿不稀罕他吗?”我大声说。
他继续一声儿不响。
“你他妈的敢说你一丁点儿也不爱他吗?”我终于在他耳朵边儿上吼起来。
他突然就哭出声来了。就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
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在流泪。我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跟我回去,好吗?回去让他跟你讲清楚,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我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好久我都没摸过了,以前在Q大我常摸的。
远处却突然传来警笛的尖叫声。
桐子浑身一激灵:“你他妈的骗我!你把警察都叫来了,你他妈的带着他们来抓我!你放开我,你他妈的放——开——我!”
他用尽全力往上顶,我几乎被他顶倒了。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再把他压牢了,扭头往外瞥一眼,Ebby不知何时已经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着多事的邻居,正攥着电话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
“你丫别吼!我没叫警察,警察是来抓我的!你他妈的相信我!”我冲着桐子的耳朵喊。
警笛声越来越近!
没时间了!我再也顾不了许多。我突然用力,用最快的速度把桐子的手腕儿都交在一只手里,腾出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飞速地拨通了林老板家的电话。边拨边说:“我让林老板亲自跟你说!你该了解他的为人,他从来不会骗人,对不对?他谁也不会骗!对不对?你自己听他说!”
桐子在我身子底下反抗着,这姿势我可坚持不了多久!
铃声却不紧不慢地响着,一声,两声……
终于,我听见林老板那虚弱和颤抖的声音。我兴奋的对着他大叫:“我是高飞!郝桐他就在我旁边儿,您自己跟他说,快点儿跟他说清楚了!到底您是不是他爸!还有您会不会原谅他!您亲口告诉他!”
话音未落,我把手机使劲儿墩在桐子耳朵上,冲着他狂喊:“你自己听他说!你好好听着!”
桐子更用力地扭动身体。
警笛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到门口儿了!
我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让桐子把这个电话打完!
也许我真的没出息,真的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得不到,但至少,我得让桐子把这个电话打完了。
感谢老天爷,我听见手机里传出林老板的声音了!虽然断断续续的,而且我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桐子在我身子底下缩成了一团儿,他仍在不断地挣扎,浑身不住地颤抖。他紧紧闭着眼睛,泪水断了线似的拼命往下流着。
他不再出声,挣扎的力度也渐渐在减弱,我知道他在听,是真的用心在听啊!
我那颗狂跳的心脏已经升到半空中了。
用尽我此生最大的勇气,我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生怕我的任何一块肌肉的运动,会干扰到手机里的电流。老天啊——我突然想起手机的电池只有一个格儿——求求你让它坚持到最后吧!
突然间,“砰”的一声儿巨响,本来半掩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Putyourhandsontopofyourhead!(把手放在头顶上!)”
桐子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如惊弓之鸟般在我身子底下没命地挣了几下儿。我把他压劳了,费力地回头去看。我看见一个全副武装的校警,正用乌黑的枪口对着我。
“Wait!Justaminute!No!Justafewseconds!Please!(请等等,就一分钟,不!就几秒钟也行啊!)”
我声嘶力竭。我继续把电话狠狠压在桐子耳朵上,同时紧紧抱住他热乎乎的身体。
“Didyouhearme?Putyourhandsontopyourhead!!(你听见了吗?把双手放在头顶!)”
桐子突然喊:“不!不会的!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你听他说!全当我求你了!你好好儿听他说!”我狠狠地闭上眼,再不顾那乌黑的枪口。我把脸使劲儿埋在桐子的衣服上。
他好闻极了。
今儿他没抹香水儿,好像也没抽烟。他身上正散发着我这辈子最熟悉不过的气息。那气息铺天盖地地涌进我的鼻子里,肺里,每条血管和每个细胞里。我仿佛又回到多少年前,又回到Q大的操场上。我们打着篮球,我揪他的运动背心儿,我把他拉倒在地上,他的汗水溅到我脸上,我们笑着,叫着,硕大的夕阳,就在我们眼前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腰眼儿猛的一麻,什么东西重重撞在我腰间。我顿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舞,我好像一块被扔在炉灶上的冰块儿,我身体里的能量正融化成水,飞速地流逝着。
桐子也猛地抽搐了一下儿,他却借机挣脱了我,猛然跃起身,同时大叫着:“不!不是这样的!你别挂!别挂!”
我一头翻倒在地上。
我眼前一黑。可我分明看见桐子转过身,用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紧接着,我看见我的手机,掉在地毯上弹起老高,好像马戏团里蹦床上的小丑。
我想冲着桐子招招手,我想告诉他赶快走,回家去找姓林的。
紧接着又是一击。好像凭空里打了个雷,正好打在我脖颈子上。
我想骂人,我想跳起来跟谁拼命,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可只听见我自己气若游丝的声音,好像来自千里之外:
“你大爷的……”
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仿佛一头栽进万丈深渊里。我眼前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有个又高又瘦的身影,正伸手向我摆着。
“高飞。。。。。。”
好像有人在叫我,那声音熟悉极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在空旷的山谷里留着回音。
那模糊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我们之间翻滚着尘土。
那是桐子么?是那个曾经蹲在我上铺,捂着头朝我傻笑的半大孩子?
那个曾坐在我怀里,把耳朵靠在我脸上说“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桐子?
那个曾坐在我身边,看着夕阳的桐子?他说:“你看,夕阳多好?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
隐隐约约地,我仿佛听见郑治化在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歌声越来越远,他也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整个画面也暗淡下来,好像电影的结尾,渐渐变作漆黑一团。
终于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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