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医院里挂盐水呢,还说千万别去医院看我,医生说这病弄不好传染。
我回到公司以后发现夜猫子特别和颜悦色,这主要因为他让我那几个客户折磨怕了,所以发现了我的一个新功能——能让他至少多活十年。所以靠着我延年益寿的功能,我不但没被裁,反而被升了职,一时半会儿再也不用担心卷铺盖回国了。
我马上给蒋文韬打了个电话致谢,她也惊呼着说:你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找不到你?我也有点儿纳闷儿她怎么没四处找我,我不上班儿不接电话那不也跟失踪了差不多?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那几天根本不在湾区,她跟男朋友去阿拉斯加旅游了。而且替我给我们公司打电话搪塞之后,又不幸把手机给丢了。据说是让狗熊给叼走了,这高科技的时代可真要命,过两天说不定狗熊也要上etrade买股票了。
蒋文韬终于又有了男朋友了。而且不是白太太介绍的。其实这一点儿不出乎我的预料。她配了隐形眼镜也改了发型,时不时地能听见别人夸她漂亮。听见人夸她就抿着嘴笑,虽然显得嘴有点儿大,可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得挺可爱,可爱的微笑又促进了脸部的血液循环,于是夸她漂亮的人也就更多了。
自从蒋文韬交了男朋友,我跟她倒真聊得多了。偶尔我们还会聊起桐子。有一次她突然笑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是怎么回事吗?我硬着头皮说我跟他怎么回事?她脸一下子红了,眨眨眼说,你跟他呀,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就冲着她这句话,我真把她当知己了。
我跟蒋文韬说起过要写本书,叫做TZ的悲剧。她点头说还真叫你说中了。这让我心里诧异了片刻,不知她所谓的“说中了”是指“TZ”还是“悲剧”。过了片刻,她又摇头说,不过天算其实不如人算,怕就怕自己想不开,老天爷也没办法。
就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表情有点儿像LasVegas那个算命老太太。老太太曾说过,别让梦蒙了你的眼睛。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TZ这名字其实并不确切,因为这世界上可不光桐子会做梦。
说到这儿,蒋文韬突然调转话题,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这句话让我愣了一秒钟。看来所谓“说中”是两者兼顾了。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我能说什么呢?
其实前两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email,是从夏威夷发来的。一年没联系了,不知他怎么突然又想起我了。
说起他了,这还真让我有点儿难过。我猜他其实根本就没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去夏威夷。可即便他明白又怎么样呢?与其隔着半个太平洋牵肠挂肚,还不如干脆就当没这档子事。
话虽这么说,可没事的时候我总还得在街上蹓跶,蹓跶蹓跶就难免又看见跟他一起吃过饭的馆子,还有那间书店,书店二楼的咖啡厅倒是一直都没换老板。
有时我想干脆就让这件事留在记忆里也不错,兴许一天到晚在一起反倒成了冤家。
可他突然给我发了个email,跟我说他明天回旧金山,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我,可以约在老地方。
我差点儿把那封信直接扔进RecycleBin(回收站)里。我心想我才不打算看见你呢,我吃饱了撑的?再说就算要见也不用鬼鬼祟祟跟接头似的,干吗不光明正大地我就直接去机场接你?
向主席保证我本来真的没想见他。可不知为什么,过了一天我就把“再说”给变成“也许”了——也许见见也无妨,不见倒好像我做贼心虚似的。
于是我前前后后犹豫了几天,下不了决心到底见不见他。
可就在他到达的前一天早晨,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会儿天正蒙蒙亮。我虽然没睁开眼,却有些微弱的白光正透过我的眼皮。我知道天已经亮了。我的意识正渐渐地渗透到大脑里来。就在这时,床似乎动了动,我感觉有人在我身边坐起来,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等着他轻轻穿好衣服,跳下床,然后轻轻地在我头顶搰搂了一把。
我慢慢地睁开眼。墙是灰色的,窗帘的缝隙里透着白光,房顶上还有一点斑驳的霓虹,淡得很,好像磨砂玻璃背后的水粉画儿。
发现我正仰卧在床的边缘。我把胳膊轻轻地摊在另一半儿空床上,床单儿凉凉的,仿佛那上面也染了清晨的露水似的。
四周安静得出奇,什么也听不见。连平时清晨在窗外叫个不停的鸟儿,这会儿也悄无声息。
我的双眼悄然的模糊起来。
我想一定是桐子想我了。
所以中午时分,我又跑到金门桥头的小山上,然后顺着悬崖边的小路,趴到崖底的岩石上来坐着了。
所以在这个故事一开始的时候,我撒了个谎。我说我来到那悬崖顶的时候,已经把桐子忘得差不多了。其实要是真忘了,我干吗还到这儿来呢?
海浪就在我四周打着旋儿冒着白泡儿,好像看见我挺兴奋似的。
我坐着坐着,居然打了个盹儿,还做了个怪梦——经过理智的分析,我还是相信那只是个梦——我梦到从海水里捡出个酒瓶子,情节就跟三流言情小说差不多。
那是个细颈的红酒瓶子。我把它从海水里捞出来仔细一看——嘿!我还真认识!这不就是我买给桐子的红酒吗?他非说要留着这瓶子,以后要是给困在某个孤岛上,可以用它求救。我赶快把瓶塞儿拔开,里面还真有张纸条儿。我抽出来一看,上面就一句话:
“今天早上醒过来,看见他就在我身边,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所有的梦想,都已经实现了。”
我笑了,可鼻子有点儿发酸。我想桐子你这家伙,现在居然还耍我。这纸条写给谁的?多半不是写给我的。
我把纸条儿塞回瓶子里,塞紧了瓶塞儿,抬手把它远远儿地扔回海里。
然后我就醒了。
我看着茫茫海面,连个瓶子的影儿也没有。我心里突然空荡荡的。
可谁能保证三流小说里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发生呢?还别说,我手指尖儿冰凉冰凉的,好像半分钟前那瓶子还在我手里!
再说当初警察不是没有定论么?谁敢说桐子和林老板这会儿没拿着五十万,在墨西哥或者随便哪儿HappyEverAfter呢?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找到两架飞机,高高的,拖着很长很长的白线,好像蜗牛慢慢地在天上爬。
我恍然大悟。
Andy明天就到旧金山了。难道,我该去接他?
我冲着太平洋微微一笑,我说:
“桐子,你这臭小子,难道就想告诉我这个?”
大海真蓝。金门桥就在边儿上,好像一座巨大的红色大门,把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白帆关在旧金山湾里。
也有几只帆船逃到外面来了。
耀眼的阳光下,那几只船帆显得特别的纯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