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澹攀爬山坡,抓住武铁匠递出的手,借力往上蹬,他问:“我刚跟你说话,听见了吗?”
“听着。”
武铁匠毫不费劲将顾澹拽着往上提,两人已经站在山腰上,天边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四周草叶沙沙作响。
山野的一切皆为晚霞渲染,天地间苍茫,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百寿。”顾澹唤身边人,自打知道武铁匠要参与对石龙寨的征讨,他就心神不宁,他问:“你当那么多年铁匠,还记得怎么打仗吗?”
可别被人给杀死了,活生生一人去,归来变成一具尸体。
“记得。”武铁匠踏平跟前齐膝的杂草,压出一条路出来。
夕阳似血,染红山坡上的草木,他脚下的一条路,恍惚是条血路。曾经浴血作战,曾经九死一生,只要刀握在手,杀戮的感觉自然而然袭来,记忆立即会被唤醒。
两人不再说话,武铁匠在草丛里寻找马坟,荒草丛几乎要埋没一切,凭着记忆,他还是很快找到。
武铁匠拿出铁铲,在马坟的左侧一铲一铲挖土,他神色静穆,他这是亲手掘出自己埋葬的过往。
顾澹看着,期待又紧张,他不清楚会挖出来什么,他自言自语:“你该不会是把一箱财宝埋在爱马身旁,给爱马殉葬?”
沙土被铲走,挖至半人高的深度,还真是露出箱子的一角,武铁匠扔掉铁铲,把箱子扒出。
长方形的大木箱,看着很沉重,武铁匠把箱子从土坑里扛出,放在地面。
顾澹立马凑过身去,看武铁匠开箱,箱盖缓缓打开,露出箱中物品,竟是一堆兵器。顾澹未能意料到,但埋的是兵器却又十分合理,顾澹想起武铁匠家中的那柄漂亮的长刀。
他曾经问过武铁匠那是什么刀,武铁匠说叫横刀,是正规军常备的一种武器。
武铁匠从木箱里取出一件比成年男子个头还高的长柄大刀,他沉默不语,用布擦拭刀身,动作专注,他对这件武器似乎有着特殊的情感。
这刀厚实而颀长,刀刃部分宽且利,远超任何兵器,刀身精铁打造,熠熠生辉。
顾澹看傻了,他从未见过这种武器,它那骇人的长刃,令人惊诧的厚重感,浑身上下充斥着杀戮之气,它的用途到底是什么?
擦拭刀刃的武铁匠有着冷峻的神情,眸子里没有一丁点情感,顾澹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顾澹感到很陌生,武铁匠从未绽露过他的另一面,或许,这才是他曾经真实的一面。
他毕竟曾经是个戎马征战的武将,五年前年仅二十一岁的他就已经是一位郎将,他参加过多少场战争?他或许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顾澹蹲在武铁匠身旁,小声问:“这是什么刀?”
“陌刀。”武铁匠道出一个顾澹似耳熟又陌生的称呼。
“一定很沉,为什么要做成这样?又长又重,能挥动它的人很少吧?”
“是不多。”
“它有什么用途?砍人用吗?”顾澹像似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军刀当然是用来砍人,可砍人需要这么长,这么厚重吗?
武铁匠停下擦拭动作,许久才道:“砍人也砍马。”
顾澹一个生活在太平年代的人,很难想象战争的场面,尤其他还是个不喜欢历史读物的人。
他做起思考,一副费解的模样。
“能用来救急,当彼方骑兵突进己方军阵,己方即将大溃时,会出动陌刀手稳住阵脚。”
武铁匠做极简略的解说,其实陌刀手的作用不仅如此,他们同时也担负保护统帅职责,是大军的最后一道屏障。
“你是说用这刀劈砍冲锋陷阵的骑兵?”顾澹惊愕地瞪大眼睛,随后怔忡地望向武铁匠,可对方只给他一个淡定的背影。
难怪刀刃要做得那么长,那是要连人带马一起砍断,该是怎样危险至极又血腥无比的情景。
武铁匠不再说什么,他不那么想告诉顾澹战场上的事。
顾澹震惊许久,随后稍稍收拾心绪,他也不想问得详细,他探身看木箱里的其他兵器,有两样他叫得出名字,一样是□□,一样是弓箭。
除去陌刀、□□和弓箭外,箱中还有一把刀,很精致的刀,顾澹将它拿起,愣愣地想要将刀拔出,武铁匠忽地按住他的手,沉声道:“小心,别割伤手。”
顾澹内心一阵紧张,但他为一种情绪所支配,像似要证明自己并不畏惧那般,他仍握住刀柄,试着拔出刀刃。刀鞘很紧,刀身很沉,顾澹费力才拔出,一时寒光四射。
顾澹发出惊叹声,掩埋五年,竟还是如此锋利,他看着映在刀刃上自己的脸,他着魔般伸出手指去碰触,当即一滴血落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