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撑不住了。
秣陵城。
虽然没有盛京繁华,但在西北边境一线正是连接着关外,诸国生意往来都在这倒也是热闹。从前杨九没出过远门,总盼着能走走,看看外边的山水人情;进了城,她却只觉得车外纷扰杂乱,没有半点心思去看。
云磊被安排在官员驿馆里,四周戒备森严,里里外外全是玄色铁甲兵士,进出都有专人引领,不得随意出入。
来接他们的就是董副将,从前堂主和烧饼如果军营也见过他,自然熟悉;杨九不认识,但这是也没有心思去问。
院子不大,布景却极有深意,转过假山绕过水景终于是到了云磊养伤的屋子。有几名侍女端着伤药,热水正从里面出来,末尾那个儿的木盘里是浸染了鲜血的白纱布;一看,就是刚换了伤药出来的。
杨九见了血,步子一顿,心里酸涩打从胸口涌上眼睛;闭了闭眼,脚下走的更快了些,径直越过了堂主和少爷他们,走在他们前头进了内室。
董副将一看她脚步,刚抬手想要一拦,却被堂主挡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二爷早就定亲,这回又来了这么一个姑娘,虽然安静的很却神色凝重,眼底的担忧是怎么也盖不住的。这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董副将的本意不是想拦着她,只是想在他们进去前嘱咐一声,有个准备,别…受不住了…
杨九进了内室,在屏风前站定;这扇屏风后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杨九却停在这,心头颤了几颤,脚底像灌了铅似重得她抬不动…
手心里攥着衣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绕过屏风走到床前。耳边荡着一首被姑娘们改过的京韵小曲儿…
日思夜想的辫儿哥哥…
到床前,这几步就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再没有多余的能支撑她站立,嘭的一声便跌坐下来。——就在床边,看着这脸色苍白无力,正昏迷不醒的人;满屋子的血腥气和他遍身泛红的纱布都在告诉杨九,这个人伤的有多重。
杨九的手抖的厉害,伸出手却不敢碰他,他连手心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左手臂膀更是缠的严严实实…她不敢碰,怕连睡梦里都疼。
杨九看着他,感觉这天儿都失了颜色,自个儿也像他一样昏沉,忘了呼吸的感觉。
少爷、堂主早早进了屋,看她的模样却也没人赶上前。且让她守着吧,一路上的魂儿都飘着,就是为了这个人;谁又忍心去打扰呢。
他们都是和云磊自小一块长大的,情谊深厚非寻常可比,看着云磊这一副毫无生气地躺在那,个个也都红了眼眶。
董副将在一旁,散了那些个婢女,生怕人多挤着,让血腥气散不出去了;站在床边,声音低低道:“大夫说,这两日最是关键,要是…要是没有醒来…”
话说的断断续续,喉咙里像是梗住一般,鼻子一酸,一个征战多年的将士就这样落下泪来。
“会的。”杨九望着云磊,呆呆地就笑了,扯着自个儿本就劳累苍白的唇角笑了,轻轻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道:“会醒的。我们都来了,他不敢睡。”
烧饼别过头去抹了一把眼睛后,转身示意哥儿几个都一块出去;给杨九一个陪着他的时候,还有一些话也不能当着杨九的面问。
出了房门,董副将简单地说了邺城一战的始末,最后自个儿察觉有异赶去毛领崖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爷坠崖。
“这不对呀。”烧饼皱着眉,道:“他既然早有安排,干嘛非要去毛领崖…”
“还不是那个李岬!非要二爷去送他!”董副将气恼道,对那个李岬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二爷当时已经重伤恍惚,在崖边分明攀了一会,我看得真真切切!李岬就在边儿上却不救他!还没找他算账自己就偷摸着回京城去了!”二爷伤的重,满城得大夫都无能为力,还是出城去寻来退隐秣陵边界的前太医诊治,用尽毕生所学,也不过一句“尽力而为”。
堂主挥了挥手,示意他小点声,别吵着屋里的人;轻道:“主帅重伤,军心不稳;你这时候可不能放松警惕,稳住局面咱们一块等他醒来。”
“阿堂说的对。”烧饼同意道,“有什么事,小辫醒了就知道了。”
师兄弟在一块,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杨九就简单多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只是守着他;只要他醒过来,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统统都不重要。
她握着云磊的手,在他耳边犹如呓语般低声:“二爷,该起了。”
似乎梦里的他觉着没那么疼了,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