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又轻轻蹙了蹙眉,他昨晚第一次见到李往昔,初步印象便不算太好,而今见他自视甚高,言语间咄咄逼人的架势,心中越发反感,若不是碍于自己无法开口说话,他还真不介意好好将此人奚落一顿。
“伶舟,你怎么起来了?”
韶宁和的声音徐徐传了过来,伶舟转头看去,韶宁和不知何时已经踏出了卧房,一边往身上披着外衣,一边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外头风凉,你身体还未康复,就不要出来吹冷风了,有什么需要,你写在纸上,我让万木给你拿。”
伶舟点了点头,懒得再看那李往昔一眼,便自进去了。
韶宁和这才将目光投向李往昔,脸上堆出了谦恭的笑容:“李议郎,伶舟前阵子伤到了嗓子,暂时无法开口说话,怠慢之处,还请李议郎见谅。”
李往昔一怔:“不能说话吗?”随即他自嘲地笑了笑,拱手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小题大做了,对不住,对不住。”
此时万木已将两人的早点端了上来,韶宁和便邀请李往昔一同用饭。
李往昔一颗心还挂在方才那个白衣少年身上,低声问道:“韶议郎,这伶舟……是你什么人呐?”
“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韶宁和道,“暂时托在我这里养伤而已。”
一旁的万木默默看了韶宁和一眼,心中感叹自家少爷功力见长,说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少爷为什么谎称伶舟是他表弟呢,万木有些想不明白。
趁着两人吃饭的档儿,万木取了些银两出来,对韶宁和道:“少爷,这是您昨晚欠了李议郎的银两。”
韶宁和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李议郎,昨晚还得多谢你慷慨解囊,这银子得还你。”
李往昔笑着推托:“不过是区区几两银子罢了,韶议郎太见外了。”
“该还的,该还的。”韶宁和不由分说将银子塞入李往昔手中。
李往昔也便不再推辞,一边收了银子,一边口中说道:“韶议郎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你这个朋友,我李某交定了。往后若有什么疑难之处,你尽管跟我说。”
韶宁和自然是一再称谢。
吃过饭之后,韶宁和打算应邀跟着李往昔出去转转。临行前,他看见伶舟倚在廊柱下,朝他招手。
“怎么了?”韶宁和走过去低声问道。
伶舟默默塞给他一张纸条。
韶宁和打开看了看,见纸上写道:“无事献殷勤,你要多留个心眼。”
他眉心轻轻一蹙,略有所思地看了伶舟一眼,然后将纸条揉碎,朝伶舟笑了笑:“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
待韶宁和与李往昔离开之后,万木望着大门由衷感叹:“这李议郎啊,真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少爷刚到繁京,便能交上李议郎如此仗义的朋友,真是福气。看来以后我可以少替少爷操点心了。”
伶舟一边喝着粥,一边递给他一张纸条:“你家少爷比你聪明,我也可以少替他操点心了。”
万木盯着那纸条看了半晌,丈二摸不着头脑:“伶舟,这话啥意思啊?”
伶舟笑着摇了摇头,留下空碗,挪回房里睡回笼觉去了。
第八章
此后的两个多月,韶宁和与李往昔一直走得很近,但基本上每次都是李往昔主动来找韶宁和,韶宁和倒也不推拒,不愠不火地维持着两人的友谊。
期间他们一起参加过议郎阁召开的几次议事会,这些会议一般由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和谏议大夫四人轮流主持,针对当下时局存在的弊病讨论解决之道,然后将众人的意见汇总起来上呈给皇帝。
李往昔一直是议郎中表现比较活跃的一个,经常会突发奇想地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想法,被采纳的几率也比较高。
相反,韶宁和在此类场合往往显得比较沉默,即便被点名询问意见,他也都是人云亦云地附和,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过问他的意见了。
因为李往昔和韶宁和年纪相仿的缘故,议郎阁众人私下里就免不了拿两人进行比较,他们一致认为,李往昔头脑比较灵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展露才华、破格重用;韶宁和则资质平庸,毫无建树,如果再不做出点成绩出来,恐怕就要一辈子呆在这小小议郎的位置上了。
这些评论,自然会断断续续地传入当事人耳中。
李往昔每次听到这样的传言,都会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拍着韶宁和的肩膀道:“别听他们胡言乱语,宁和,你要争点气,拿出你的实力,让他们刮目相看!”
韶宁和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一笑,不予辩解,也不予否认。
这段时间,伶舟也没闲着,他一直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坚持喝药,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之后,他便闲不住地经常在院子里走动,加强身体的锻炼。
同时他的嗓子也渐渐能发声了,基本能与人进行正常的交流,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比普通人要沙哑一些。而这种沙哑的声线,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非但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冲淡了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柔媚之气。
到了六月初,伶舟身子已经大好,于是向韶宁和主仆二人辞行,决定去寻访自己在繁京的所谓的“远亲”。
万木不太放心地问:“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吗?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伶舟摆手道,“你还是在家伺候少爷吧。”
韶宁和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不用?知道在哪一带么,我让万木送你过去。”
“确切的位置我也不清楚,也不一定马上就能找到。”伶舟答得有些谨慎。
万木这段时间和伶舟相处,已经拿他当自己弟弟看待了,生怕他在外头吃苦,于是道:“若是一时找不到,就不要在外面瞎转悠,先回家里来,我们从长计议。”
他说完,想起自己还有个主子,于是冲韶宁和讨好地笑:“是吧,少爷?”
“嗯。”韶宁和端着架子闷哼。
第二日上午,伶舟告别主仆二人,揣了万木为他准备的干粮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