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川这才敛了笑,叹声道:“实不相瞒,下官这一次,是有求于闻大人啊。”
闻守绎欣赏着他做戏的表情,微笑等他下文。
姚文川继续道:“想必闻大人已经对下官有所了解了,下官年轻的时候,曾得到过前御史大夫韶大人的提携,这份恩情未来得及回报,韶大人便……哎,下官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后来下官得知升任了监军御史的韶宁和居然就是韶大人的儿子,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所以……”他说着,略顿了一顿,起身向闻守绎躬了躬身,“闻大人,下官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闻守绎微微挑眉,他没有想到,姚文川竟如此坦率地将自己调查过他的事情说破,并将他与韶宁和之间的关系袒露得光明正大,这倒让闻守绎原本盘算好的一席腹稿没了用武之地。
……如此看来,我还是太过低估他了。闻守绎心下暗忖,面上却笑得十分和煦:“姚大人说哪儿的话,韶宁和是我门下弟子,我也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既然姚大人与韶宁和父亲是世交,那对韶宁和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今后他在官场中走动,也更左右逢源一些。只是不知姚大人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姚大人看了闻守绎一眼,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道:“眼下太尉殷峰已经失宠,地位朝不保夕,而皇上终究念在他是当今皇后的祖父这一层关系上,尚对殷峰手下留情。但殷峰一日不除,闻大人的耳根子就一日不得清净,下官有个想法,不如……”他说着,凑到闻守绎耳边,如此这边细说了一番。
闻守绎眸色渐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听他说完之后,才略有深意地看了姚文川一眼:“姚大人,你为了韶宁和这个昔日故交之子,真是用心良苦、费尽心机啊。”
姚文川只装听不出闻守绎言语中嘲讽之意,面色恭谨地躬身作了一揖:“实不相瞒,下官此举,也并非纯粹为了韶宁和,也有为着丞相、为着自己的谋算。这件事若是能够办成,对我们三人都有莫大助益,闻大人,您说是不是?”
闻守绎沉默半晌,才道:“此事……容我回去好好想想。”他说着,站起身道,“今日,还得多谢姚大人热忱款待了。”
“哪里哪里,”姚文川忙谦逊回礼,“能宴请大人,是下官的荣幸。”
闻守绎从姚府里告辞出来,在即将入轿时,他抬头看了看姚府门外那块匾额,嘴角扬起一个冷笑的弧度,随后便低头进入轿中。
“起轿——”小厮扬声唱罢,四名轿夫便抬着轿子原路返回。
闻守绎端坐轿内,面色暗沉地陷入深思。当轿子行出一段路之后,他微微掀起轿帘,唤了一声:“任箬。”
“属下在。”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来到轿子旁侧。
“通知顾子修,寻个机会给后宫顾贤妃那里传句话,就说……”两人低语的声音渐渐隐匿在夜幕之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上官远途打开门的时候,便看见韶宁和与宋简之两人并排站在门外,正为什么事在低声窃窃私语。
当听见开门声时,两人循声望过来,立即严肃着表情站得笔直,口中大声道:“上官将军,我们俩负荆请罪来了。”在他们的后背上,还真像模像样地绑了几根荆条。
“……”上官远途囧立当场,无言以对。
“上官将军,”宋简之接着道,“是我让韶大人瞒着您的,希望您不要怪韶大人,要怪就怪我吧!”
上官远途不知该作何反应,当得知韶宁和命人烧掉敌人粮草之后没多久,宋简之就率军回援了,这个时候他便隐约猜到,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当战争完胜之后,看到两人勾肩搭背相视而笑的时候,他便基本笃定了之前的猜测,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要说完全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战争终究是胜利了,这时候的上官远途在生气之余,还参杂了欣慰、酸涩等复杂情绪,以至于他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找那两人算账。
可现在倒好,那两个家伙却是主动上门负荆请罪来了。
宋简之见上官远途沉着脸不说话,便讨好地道:“不过上官将军您也真厉害,所有反应都照着我们预测的方向走,让我们的计划执行得天衣无缝,既迷惑了敌人,又拖延住了敌人,这里头有您很大一份功劳啊。”
上官远途脸色更难看了,心道你小子究竟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韶宁和也听出宋简之这话说得有点问题,忙暗地里往他身上送了一胳膊肘,宋简之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上官远途即便心里头再怎么不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这两人的计划,这一次剿灭驭兽族的战争未必能胜得如此彻底。
但面子上他还是有些下不来,于是黑着脸道:“你们两个人,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他看着宋简之,“你能事先找韶大人商量,就不能也给我知会一声,要我帮着演场戏,难道我会拒绝你?”
“那个,”宋简之支支吾吾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演得不够逼真么?”
这一句话让上官远途被噎得够呛,自尊心很受打击。
韶宁和赶紧补救:“不是,宋将军的意思是,上官将军您心地仁慈,做不来同袍相残的事,像上次您往我脸上划的那一剑,那真是一大妙招啊,可把敌人乐坏了。但如果您事先知道我们的计划,恐怕就下不去那手,也演不出如此逼真的效果了吧?”
“呃,这个嘛……”上官远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上一次失手误伤韶宁和的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大疙瘩。现在韶宁和脸上还留着浅浅的一道疤痕,以至于他每次看到就觉得十分扎眼,觉得这道疤痕就像是一支利箭,箭箭射中自己的膝盖。这也是他最近尽量避着不见韶宁和的主要原因。
没想到韶宁和提起这件事,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而说尽好话替他开脱,虽然其中不乏安慰之意,但上官远途扪心自问,若是提前知道了那两个人的计划,他的确做不到往韶宁和脸上硬生生刺那一剑,这迷惑敌人的效果,也的确是会大打折扣。
如此一想,他心里就舒服多了,脸上也和颜悦色了起来,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这么多了。……喂我说,你们两个也够了,快把背上的荆条卸下来,这成何体统啊这,若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上官远途是那么小鸡肚肠的人。”
此话一出,便算是冰释前嫌了。于是两人笑哈哈地将背上的荆条卸了下来,便拽着上官远途一同喝酒去了。
这一天,因为韶宁和在外头有应酬,于是原本一直由韶宁和负责给伶舟定点送汤药的活儿,便由鸣鹤自告奋勇地接了过去。
这日晚上,待万木煎好了药,鸣鹤便端着药碗来到韶宁和房内,见伶舟正侧身倚在床上,低头看一份名册。
为了让伶舟好好养伤,韶宁和完全将自己的床榻让了出来,让伶舟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自己则在床边上打了个地铺。
虽说伶舟曾经救过韶宁和一命,但堂堂一个监军御史为了自家小厮打地铺,这事若是传将出去,必定会惹来将士们的风言风语,但好在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主仆几人对他俩的关系心知肚明,于是将这件事遮得严严实实,并未让外人知晓。
伶舟见鸣鹤端着药碗进来,摆手道:“药先放着罢,我一会喝。鸣鹤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鸣鹤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料想定是什么要紧事,于是将药碗搁在桌子上,在伶舟床榻旁垂首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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