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商左的攻势,明知道现在的自己绝对不该跟过去,跟商左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却总是忍不住在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内心那种难言的悸动。
八年前他尚且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每每见到他不是吵架斗嘴便就是挖苦嘲弄,因为自己的不坦率而挥霍了相处的时光,八年的分别思念侵入骨髓,可如今却只能这么看着、忍着,不敢接近触碰,既是因着彼此间的身份亦是因为那横隔在其中的时光还有恐惧。
恐惧着,他如今念着她的名,可等到某个时刻又会毫不犹豫地松开握着她的手,就像当年谢家人所做的那样。
眼神禁不住暗了几分,忽听到商左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就跟那日在a大校园外所发生的一样:“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盛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实在是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太像了……”
盛夏拽着坐垫的手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紧了紧,稍稍将头侧过去刚巧可以用余光瞥见低垂着头道歉的商左,因为眼睛被刘海遮住而看不清眼神,只能从商左紧抿着的唇中辨出一二。
心底响起幽幽的叹气声,盛夏将余光收回,轻声问道:“是……很重要的人吗?”
说不清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到底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态,只是在听到商左的话时有了这样一个问话的冲动,像是为了自己曾经存在寻找一种痕迹,即便是已经彻底剥离谢子卿的外壳成了盛夏这样的孤独存在,依然不希望从前的十八年也随着外壳的剥离而灰飞烟灭。
商左微微抬起了头,看着盛夏的侧脸,眸中的神色或许可以说是温柔亦可以说是怜惜,温暖的让人觉得刺眼:“是个……祸害吧。”
“祸害吗?”盛夏喃喃自语辨不出情绪。
“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希望她可以活得久一些,久到我找到她。”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
问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要掩饰情绪可以降低了音量可这终究不妨碍商左听到:“大概是想要问问她,那次电话里说的还算不算数吧。”
盛夏没再继续问下去,商左由始至终声音中都透着笑意,温暖地让她觉得心头哽咽,无法问话亦无法回应,记忆倒流到八年前收到学校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得意到音j□j不自禁上扬的女生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叉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了,你快点回来吧,别忘了之前答应了我什么~~”
前一秒还在睡梦中的少年完全没有被一通电话吵醒后该有的怨念,相反像是受到了女生的感染一样心情莫名其妙地好,听得女生元气十足的话语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着道:“当然不会忘记,再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庆祝你考上a大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要么?”
一听到是礼物女生当然不会放过,满心欢喜地应道:“要,要,当然要咯~有礼物拿谁会不要啊?”
“你确定要吗?”
“只要不是炸弹不是毒品不违法违纪有害身体健康我都要~”
“真的吗?”少年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心里暗自叹息对方是一如既往的吃一堑不长一智。
“都说了要啦,你怎么这么啰嗦呀。”女生不满地抱怨道。
“既然你都说要了那我也就只能送了,这个礼物很特别,你寂寞的时候会陪你说话,你生气的时候会哄你开心,你上街时会帮你买单,你委屈时会帮你出头,他唱歌也许会跑调,画画也没你好,除了长得比平均水平要帅一点以外缺点却是有一大堆,他会长大会变得成熟变老,但可以陪你一辈子保证不会坏掉,你真的要么?”
“……商左。”
很迟疑的口吻让商左在乍一听到时心整个提了起来,虽然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无论是谢家还是商家早就已经将他们未来铺设妥当,明明关系亲密异常却始终没有划分出一个明确的界限,天知道这番看似水到渠成的告白在他心中酝酿了多久,而在说出后又有多担心。
担心会吓到她,担心会被她拒绝,担心她以后会逐渐疏远,担心……
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切得让他自己都窘迫:“你之前说了会要的,不准退货。”
对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很是费解,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些始料未及:“想什么呢,我想质疑的是……你这算是告白吗?”
“不,不行吗?”紧张到结巴,商左觉得此时自己的脸上一定烫到可以煎鸡蛋了,可依旧摆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
“没说不行啊,只是忽然这么正式有些不适应而已。”女生收了笑意认真地说道。
“那你就是要咯?”语气透着试探,不得不承认谢子卿注定了是商左命里的克星,大约也只有在她面前商左才会出现这种弱势的模样,从前是如今是将来也是。
“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你了,笨蛋商左。”
……
可如今看起来却又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笨蛋了。总觉得时间已经被迫陷入了一场追逐与躲避的战争,追逐者是商左,而盛夏则成了名副其实的逃避者。
被恐惧与忧患侵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迎合的能力,像是已经枯萎的植物失去了趋光性,面对商左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只能选择置之不理,怕在接触到光的时候会被灼痛了双手,只能在心里冲着那含笑的人呐喊——
不要靠近我。
在我仍在黑暗中的时候,求你,别靠近我。
****
盛夏被商左送回了住所,大概是先前的气氛太过尴尬以至于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盛夏一直扭头看着窗外,而商左则在整理好外泄的情绪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样子。
冷静、严肃,没有脆弱和接近,这样很好,很好。
回到家的时候顾城意外地不在家中,但一整日的疲倦应对让盛夏无暇顾及其他回到房间一下子便扑倒在了床上,脑子因为陆然和商左的两连击而颇有些混乱,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整理好了思绪。
陆然告诉她陆静派了人查她的底细,这点早在商左带她去参加那场由陆氏举办的生日会时便就已经料到,谢家将她送走时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便就是将她这个假身份做得很真,从小到大事无巨细一样不漏地写在了档案中,普通人去查很难查出什么来,所以她才会无所顾忌。
而事实上陆静也确实没有对那份详细的档案存有疑心,只将她当成是一个同谢子卿长得相似的人。
这些都在她的计算范围内,听到时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唯一不解的就是陆然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只是陆然没有告诉她,高深莫测的笑容让她摸不着头脑,只是明白眼前的陆然并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耽于声色。
他藏得太深,完全让人看不出他手中握着的是一副怎么样的牌,更加无法预料他接下来会怎么出牌,只是心中隐隐地存有不详的预感,好似乌云罩头挥之不散。
而关于那份快递,盛夏也跟着陆然找到了那家订花的店,被分派送花的是个兼职的大男孩,他告诉盛夏因为当时他急着要去打下一份工所以送的比较匆忙,在商氏附近遇到了一个做快递员打扮的人,听他说是要去商氏送快递的就顺便把东西都交给了他,而长相却因为实在打扮的太过普通而无法记起。
线索好像又一次断了,盛夏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之中,而陆然却不知他是因为洞悉了一切还是别的什么在看到盛夏苦恼的样子后摆出一副伊甸园中蛇的样子诱惑着盛夏道:“你该是知道的,如果你想要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在现在的情况下该有多困难,谢子俞有谢家护着,商左看起来对你念念不忘却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抛弃你,你周围潜伏着的眼睛太多,要想获得重生的力量只能依靠我。”
“可你似乎忘记了,当初你也是抛弃我的人之一。”盛夏冷着脸看着陆然的眼睛,对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依旧是那副深不见底的样子,面上还是带着难辨真伪的笑意,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帮助我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如今陆静真是当年绑架我的主谋,那么帮助我便就意味着要违抗你的母亲。”
她尚且还记得陆然对于陆静有多恐惧,不然当年不会因为陆静的一句话而选择放弃她,只是她没料到陆然接下来的话。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因为啊……”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陆然靠近盛夏凑到盛夏耳边轻声道,“因为伤害了你的人都该下地狱。”
“那你呢?”
“我吗?”陆然抬头,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笑得张狂放肆,将手臂张开风吹动着他衬衣的衣摆,他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身在地狱了啊。”
而她在看过听过后又是怎么回答的?
哦,对了,她说的是:“抱歉,可我不想接受魔鬼的帮助。”
即便是已经被黑暗侵染逐渐腐蚀心脏,她依然不想听到那喊着腐朽与灰败的声音对着她笑而后说道——
欢迎光临地狱,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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