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聚鹤山峰峦灭影,溪石渐幽。暑热已消散许多,深山中飞瀑悬流,奔涧鸣雷,凉爽之意愈重。通往望月观的小径丛竹翳之,路旁绯红的接骨草果实和爬满苔藓的石阶相映成趣。
颜辰盘腿坐在后殿前的石阶上,望着不远处一簇盛开的木槿花发呆。他昏迷了不知多久,睁开眼就已经在望月观里了。瑾煜守了他几天几夜,婉安一直在配治外伤和调理气血的草药,疏林帮忙煎药和包扎,把他胸口的箭伤用绷带裹得严严实实。
他没死在战场上,还到了望月观,听瑾煜说礼国已退兵,他爹娘兄长也知晓他无碍。
但骆汐一直没有出现。他也不是没有急切问过瑾煜和疏林,得到的答案是他这条命确实是骆汐救回来的,过度施法卜卦让骆汐伤了元气,所以从回到聚鹤山起就一直闭关运炁调理,一时半会见不到。
他怎能不急。当日的情形他比谁都清楚,成礼两方几万大军对峙,还有阿昭用蛊术操纵走尸,举戎那两箭绝对致命,骆汐是用了什么方法,才将他救走,甚至让举戎退了兵。
道士修行之事他是不懂,但好歹也清楚闭关不是小事,疏林他们一定瞒着他什么。
想到自己根本没有保护好骆汐,反而还让她舍命来救,颜辰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见疏林他们守口如瓶,他这几日只好靠自己把山前山后和望月观找了个遍,结果连影子都没见着。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本来颜辰只是礼节问候下青章道长,谁知两个热爱烹饪的人一拍即合,聊四时蔬果,谈各式风味。每日青章掌勺,伤势尚未痊愈的颜辰就在一旁打下手。昆虚子这几日闭门不出,青章趁机做了师父平时不喜欢的螃蟹羹和茭白鲊,让众人尝了个鲜,连吃尽了山珍海味的瑾煜都赞不绝口。
曾几何时,他日夜身着戎装,生死一线,而如今每日闲庭观花,抓鱼洗菜,他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后殿飘出沉香气息,清风拨动屋檐下悬挂的铁马,铃声鸣澈,与殿内的诵经声和鸣,霎时天地沉寂,心神安宁。
疏林在殿内太乙救苦天尊神像前唱诵念斗章,超度那些在剑阁关鏖战中阵亡的将士们。
“风起檐前摇铁马,叮当响彻,响彻长空,呼呵披拂任西东,任西东,炁无穷,无踪无迹声哄动,凄凉岑寂,岑寂喁喁,喁喁唧唧叹孤魂,叹孤魂,总成空.....”
颜辰想起初到青居大营时和那些兄弟们以武会友,谈笑风生,一时间这些记忆灰飞烟灭,心中苦痛万分。他颜辰在北地桀骜不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而来到西南面对这各方敌意和昏庸的世道,经历了这些并肩的兄弟们一个个倒在他面前,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他甚至不能像疏林道长一样超度战死的弟兄们让他们早入轮回不再受苦,只能默默坐在外面,看着这片他不曾了解的天地。他的命是这些弟兄流血护下来的,那他也要背负起来这些信念,拼命活下去。
正在这时,骆汐养的丹顶鹤溪月不合时宜地信步走来,孤傲绝世。一人一鹤无声对峙,剑拔弩张。这是颜大将军拼命活着也不一定解决得了的烦恼——莫名其妙被这只鹤缠上,多了个敌人。
溪月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厨房每日芳香四溢,但竟无一人喂他这些高级菜肴,他能不生气吗。主子不在,自然是要迁怒于主子带回来的这傻大个!
这时,斋堂那边传来人声,溪月嘶鸣一声,嗒拉着翅膀就飞奔过去,颜辰紧跟其后。
庭前的桂树已花满枝头,香气飘散。树下骆汐一袭靛蓝色道袍,长发随意搭在肩上,正和昆虚子聊着什么。
溪月倒是不管不顾,直接扑进了主子怀里。骆汐掂量了下,青章师兄把溪月的膳食管理得非常周到,满意地摸了摸溪月的羽毛。
不过她面前还有一个委屈兮兮的大个子。两人四目相对,似乎自分别后再见已隔了许久。
颜辰有些拘束。那日在营帐外他带着和心上人诀别的心,不管不顾亲了人家一下,结果这下不但没死成,还被人家给救了,那可是非常尴尬了。
昆虚子翻了个白眼,大步一迈走到骆汐身前,把两人隔开。
“你这小子就是颜辰?”他没好气说道。
颜辰不敢怠慢,立刻对昆虚子行礼:“是。晚辈颜辰,见过道长。”
“颜辰……哼,颜震那胸中没墨的家伙给自家崽子取名都要照着我依样画葫芦!”
“道长,您认识家父?”颜辰面露惊讶。
“呵,要只是认识我倒还落得清静,不用记起他以前的邋遢样——”
昆虚子上前一步,在颜辰身边悄悄说道:“小子,要打我们星回的主意,先让你老爹把欠我的酒钱都算清了!”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耳根通红的颜辰和一脸茫然的骆汐。
骆汐侧头看了眼颜辰胸口的绷带,自然说道:“婉安的医术果然厉害,看来你的箭伤已无大碍。”
话音刚落,她被拥进一个有力的怀抱。颜辰把头埋在骆汐颈窝,霸道占有这在他心里生了根的莲香。似是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定,他声音低沉,喃喃道:
“欠你太多,我怕是要还一辈子了。”
骆汐这次倒没有把他推开,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
“你要赖在这,我师父可是要用雷法劈你了。”
“那我就给他做一道好菜,酿一坛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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