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特太太站起身来,她全身穿戴整齐,灵活机敏,一点也不像刚刚睡醒。也许她一直醒着,她和金猴趴在洞口内,观察着,倾听着,齐柏林飞艇的光在树梢上扫来扫去,只听见引擎轰鸣着、叫喊声、发出警告或喊口令的男人的声音,事情变得非常清楚了:他们应该迅速行动,非常迅速。
威尔攥了攥阿玛的手腕,冲了出去,看着地面以防跌倒,又快又低地跑着。
然后,他来到了莱拉的身边,她还在熟睡,潘特莱蒙缠在她的脖子上。接着,威尔举起刀仔细感觉,一秒钟之后,就会有一个口子把莱拉拖入安全地带——
但是,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库尔特太太。她已悄悄地转过身来,空中的强光从潮湿的洞壁上反射下来,照亮了她的脸,一时间那根本不是她的脸,是他自己的母亲的脸,满是责备的神情,他的心因为悲伤胆怯了。然后他扔掉了刀子,他的心偏离了要点,随着猛的一扭,咔嚓一声,刀子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它碎了。
现在他根本不能切开一条出路了。
他对阿玛说:“把她唤醒,现在就动手。”
然后他站起身来,准备战斗。他会先掐死那只猴子,他全身紧张等着他扑过来,他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刀鞘:至少他可以用它来搏斗。
但是,金猴和库尔特太太都没有攻击他,她只是移开了一点点,让外面的光照见她手里的手枪。在这样做的同时,她让一些光线照着阿玛正在做的事情:她正把一种粉末撒在莱拉的上嘴唇上,看着莱拉吸进去,用自己精灵的尾巴当刷子帮着把粉末弄进她的鼻孔里。
威尔听见外面的声音有些变化:现在除了齐柏林飞艇的轰鸣外,有了另外一种声音,它听起来很熟悉,像他自己世界的某种东西介入进来了,然后他认出了直升飞机的哒哒声,接着一架又一架,更多的光扫过外面摇晃不停的树木,绿光四射光彩夺目。
一听到这个新的声音,库尔特太太很快转了一下身,但她转得太快,威尔来不及跳起来抓住那把枪。至于那只猴子精灵,他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威尔,趴在那儿随时准备扑过来。
莱拉在动,口中喃喃低语。威尔俯身捏她的手,另一个精灵则推搡着潘特莱蒙,抬起他重重的头颅,向他低声诉说。
外面一声喊叫,一个人从天而降,轰隆一声令人作呕的巨响落在离洞口不到五码的地上。库尔特太太没有退缩,她冷静地望着他,重新转向威尔。不一会上面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暴风雨般的枪声爆发出来,天空充满了爆炸声、噼噼叭叭的火焰和阵阵枪声。
莱拉正挣扎着试图清醒过来,她喘气、叹息、呻吟、强撑起身来,但又虚弱地倒了下去,潘特莱蒙则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咬着阿玛的精灵,笨拙地砰然摔到一边,因为他的肌肉动弹不了。
至于威尔,他正在山洞的地上,极其仔细地搜寻那把摔碎的刀子的碎片。没有时间考虑这是怎么发生的,也没有时间想它是否可以修好,但是他是刀子的主人,他必须把它安全地捡起来。每找到一片,他都把它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他身体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提醒他那不见了的手指,把它塞进刀鞘,他可以相当容易地看到那些碎片,因为金属的刀片反射外面的光线:一共七块,最小的就是刀尖。他把碎片全部捡起来,然后转回身试图弄明白外面的战斗。
在树林上方的某个地方,齐柏林飞艇在盘旋,有人顺着绳子滑下来,但是风使得飞行员很难控制飞艇。同时,第一艘旋翼式飞机已到达悬崖的上空,地方小每次只能降落一艘,然后非洲枪手们得沿着岩石的表面爬下来,其中一人正好被从摇摇晃晃的齐柏林飞艇上射出的一枪给挑了下去。
到这时,双方都有一些士兵着陆了。有些还在空中时就被杀害了,更多的负伤,躺在岩石上或树林间,但是双方都还没有到达山洞,洞里还是库尔特太太占上风。
威尔的声音压倒其他声音说:“你打算怎么样?”
“抓住你们。”
“什么,做人质吗?他们凭什么要在意?反正他们是想把我们统统杀光。”
“有一方当然是如此,”她说道“但另一方我就说不准了。我们应该希望非洲人赢。”
她听起来很开心,从外面的强光中,威尔看见她的脸充满欢乐、活力和能量。
“你弄碎了那把刀。”他说。
“没有,我没弄破。我希望它完好无损,这样我们就可以逃走。是你把它弄碎的。”
莱拉的声音急切地传了过来:“威尔?”她喃喃地说道。“是威尔吗?”
“莱拉!”他说着,迅速跪倒在她的身边,阿玛正扶她坐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莱拉说“我们在哪儿?噢,威尔,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我们在一个山洞里。别动得太快,你会头晕的,小心就是,找回你的力气,你已经睡了很多很多天了。”
她的眼睛仍然很沉重,仍被深深的哈欠弄得东倒西歪,但她急于醒来,他把她扶起来,把她的手臂放在他的肩上,承受她的大部分重量,阿玛腼腆地望着,因为现在这个陌生的女孩醒了,阿玛怕她。威尔幸福而满足地嗅着莱拉睡意蒙咙的身体的味道:她在这儿,她是真实的。
他们坐在一块岩石上,莱拉握着他的手,擦了擦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威尔?”她低声说。
“这位阿玛得到一些可以把你唤醒的粉末,”他非常平静地说,莱拉转向那个女孩,第一次看见了她,把手放在她肩头表示感谢。“我尽最快的速度赶到这儿。”威尔接着说“但是一些士兵也赶到了这儿,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们要尽快出去。”
外面,声音和混乱达到了一个高峰,一艘旋翼式飞机在枪手们跳到崖顶时遭到齐柏林飞艇上的冲锋枪的连续射击而起火了,不仅让机上全体人员丢了命,而且还致使其他旋翼式飞机不能降落。
同时,另一艘齐柏林飞艇在山谷下面更远处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从齐柏林飞艇上下来的弓箭手们现在正沿着小径跑上来增援已在战斗的那些人。库尔特太太在洞口尽可能地观察着一切,现在她双手举起手枪,仔细瞄准后开火了。威尔看见枪口火光一闪,但没听到什么声音,因为外面爆炸声和枪炮声震耳欲聋。
如果她再这样做,他想,我就冲过去把她推倒,他转身对巴尔塞莫斯说,但是天使根本不在身边。威尔失望地看见他已经变回了他天使的原形,正缩头缩脑地靠在洞壁上,全身发抖,呜咽啜泣。
“巴尔塞莫斯!”威尔急切地说道“行了,他们伤不着你的!而且你得帮我们!你可以战斗——你是知道的——你不是懦夫——我们需要你——”
但是天使还没回话就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库尔特太太大叫一声,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同时金猴发出一声欢快的嚎叫,抓住半空中的某个东西。
一个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是有点细小——是猴爪中的那个东西发出来的。
“泰利斯!泰利斯!”
那是一个很小的女人,大不过莱拉的手,猴子已经在撕扯她的一只胳臂,疼得她大声喊叫。阿玛知道猴子不把它扯下来是不会停手的,但是威尔看见手枪从库尔特太太的手中掉了下来,立即扑了上去。
他抓住了手枪——但是这时库尔特太太突然安静下来,威尔意识到一个奇怪的僵局。
金猴和库尔特太太都一动不动。她的脸因为痛苦和愤怒而扭曲,但她不敢动,因为她的肩上站着一个小人,脚后跟顶着她的脖子,他的手缠在她的头发里。震惊的威尔看见在那个脚跟上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似角一样坚硬的靴刺,便知道刚才是什么使她大叫起来,他一定是刺了她的脚踝。
但是小男人不能再进一步杀害库尔特太太,因为他的搭档在猴子的手里,也非常危险,猴子也不能伤害她,以免小人把毒刺刺进库尔特太太的颈静脉血管。他们谁也动弹不了。
库尔特太太做着深呼吸,努力地吞咽着,把泪汪汪的眼睛转向威尔,平静地说:“这样吧,威尔少爷,你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