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过——那炎京街头的伏杀、昨夜碧绮倚楼中的暗搏,以及今日的趁火打劫,只怕都是他们的杰作,这炎京城中,不知还潜伏了多少他们的细作,只怕皇帝安阳烈钧毒发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他们得悉。
仔细一想,夜璃歌不由阵阵后怕——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致力于前方牧城与虞国的鏊战,后来又横添了个傅沧泓,闹得她六神无主失了方寸,竟然,竟然没有察觉到,蹿动于炎京城暗处的其他势力。
“夜小姐,”南宫阙不疾不徐开口,“此处离炎京已有数百里之遥,再说,真正的轩辕红已经沿着傅沧泓逃遁的方向追去,绝料不到,你会出现在此处,夜小姐是个识时务之人,想必清楚该怎么做,对吧?”
纤眉一拧,夜璃歌刚要答话,却听得后方有人淡淡言道:“南宫阙,你确定是这样吗?”
……
所有人一齐转头望去,但见雪地深处,那弃剑而去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然折返,双手各抱了一柄剑,冷冷地朝南宫阙看过来。
南宫阙不由一滞,语声微讶:“傅沧泓?!你——”
冷然一笑,傅沧泓提步向前,全然不顾那众多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径直走到夜璃歌身旁站定,轻轻地拿起她的手,将惊虹剑放回她掌中,目光中隐着不尽的温柔:“拿好它,这里,交给我。”
轻轻点了点头,夜璃歌退到一旁,默然而立,眸中浅浅掠过丝欣慰。
她知道他必然会来,却没想到,他却来得如此之快,原本还琢磨着设个法儿拖延时间,现在,全都用不上了。
“你来了,又能怎样?”南宫阙冷然一笑,“重伤在身的你,对我而言,跟死人并没什么不同。”
傅沧泓倒也不恼,将照影剑握于手中,拔剑出鞘,慢慢举起,霎时之间,雪地四周惊现出又一批黑衣人,比南宫阙的手下多出五六倍,将他们连同雪船一起,团团围住。
南宫阙变了脸色。
夜璃歌亦然。
他们都想不到,在这璃国之内,竟然潜伏着如此多的人,属于傅沧泓的人。
“还要试试吗?”傅沧泓开口,字字清冷。
“走。”南宫阙迅疾地掂量了一番,足尖一点,率先飞上了雪船,其余数十名黑衣人相继登船。
仿佛夜行魅影般,雪船像初来时那般,疾速后移,如海市蜃楼,消失在茫茫天际。
直到确定已经安全无虞,傅沧泓方才以剑拄地,身体微微前倾,将已经涌到唇边的腥咸,全部吞咽了回去。
“王爷!”后方一道黑影迅疾奔来,扶住他虚晃的身体。
傅沧泓却凝立不动,目光深邃地看向几步之外的女子。
夜璃歌也静静地望向他,眸中神情却一片空茫,清冷得没有一丝暖色。
涩然一笑,傅沧泓闭闭眼眸,抬手轻轻一挥,那后方上千名黑衣人,忽然消失无踪,茫茫雪地上,只剩他、她,还有那一个黑衣人……
夜璃歌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是她看错了吗?
还是傅沧泓会施妖术?
那么真实的“人”,竟然只是些影子?
傅沧泓依旧静默地站立着,目光深漩地看着夜璃歌,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摄到心里去。
暗暗地,水狼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看不得自家王爷这样。
他陪在王爷身边,已有十三年之久,对他的脾气、禀性,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他的王爷,潇洒如风,飘逸如云,冷沉如冰,深广如渊。
可是自打上次炎京一行后,他的王爷,就已经变了。
像是高飞的鹰缚上了无形的锁链;像是流溢的云困在山间;像是奔腾的江河冲进了无边的深堑……
失却了自持,失却了刚强,也失却了那份山呼海啸的力量……
这样的王爷,凭添了几分柔肠,却让他极不适应,极不喜欢。
“王爷?”摇了摇傅沧泓的胳膊,水狼忍不住轻唤。
傅沧泓却没有半丝反应,仍旧静默地看着那个女子。
直到她向自己走来,那刚硬的唇角边,方才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很淡很淡的一抹,却足以温暖整个世界。
很久以后,水狼方才明白,如果这个世界上,能有人让自家王爷发怒、微笑、开心、难过、喜悦,甚至是狂飚,那么那个人,只能是她——
夜璃歌。
他可以容忍天下人的背叛,却容不得她的一丝逃离,他可以受尽诸般磨难,烈火熬煎,却受不得她一个冷漠的眼神。
从头至尾,至始至终,他始终不停歇地追随着她的脚步,虽然那么辛苦那么艰难,却始终不肯停手,不肯驻足。
终于,夜璃歌走到他面前,抬起手,与他十指相握。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彼此,没有任何一句言语,也不需任何言语,却已然懂得了,彼此全部的心意。
“走吧。”轻轻启唇,夜璃歌吐出两个字。
“好。”傅沧泓颔首,反手握住她的,朝着北方,迈开坚定的步子。
被扔在后面,又不甘落寞的水狼,不禁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一路,很平坦,平坦得就像在无人的荒漠中行进,再没人来打扰他们。
就连水狼,也选择悄悄地隐遁了行迹。
旷野,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