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人毕竟尚未大婚,这样逾矩越制难免引来朝臣不满,最不满的肯定会是南元,所以我做主追封了苏朵儿为长曦公主。见到苏流水时,是在兰台宫中,十多年的时间似乎在苏流水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无论是黝黑的皮肤,还是冷峻的气息,都丝毫没有了从前的那般干净透彻的感觉,现在的他不再是单纯的少年,而是一个冷硬的汉子。
“自南元一别,已有十余年,苏二殿下似乎变化很大,若不仔细瞧,本宫甚至都不能认出你来了。”终究是我先开了口,不然我不敢想苏流水再拿那样的眼神看我一会儿我会不会直接掉头就走。
我和苏流水之间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谁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意思,我将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同样冷冷看着我的苏流水。而在起初惊讶过我满头的白发与身后的尾巴之后,苏流水的表情在变了好几遍之后,终是换成了和我一样的冷漠,没什么语气的问道:“为什么?”
“苏二殿下指的是什么呢?”我有些明知故问的说道。
苏流水垂首似乎叹了口气才重新看向我:“她还是个孩子,有这个必要吗?”
“苏二殿下难不成过糊涂了?孩子?难道这十多年都白活了不成?她便是只有几岁,也已懂得国仇家恨,更懂得如何将有用的消息传达给你的好兄长。你觉得,以本宫的行事作风,会将她留在皇上身边,留在我大祈吗?”我冷冷一笑,话说的不甚客气。
我清楚的看到苏流水的手紧握成了拳,我笑着转身要走,却又想起有句话没说,侧首瞄着苏流水说道:“回去告诉苏行云,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夷平他的苏国,要他做好准备。”
丝毫不担心苏流水会对我拔剑相向,并不是我对自己的武功有多么的自信,而是我心中清楚,月尘之所以会答应我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乱晃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我想文弈定是隐藏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抬头看了看又开始飘起小雪花的天空,今日似乎是特别适合与故人相见的日子,于是我和莫愁走向了同一座路边的八角亭。
我想过很多次和莫愁再次相见的场景,却从没想到会是眼下这般,莫愁疏离的浅笑着,却又要故作亲热的样子拉着我的手说道:“姐姐,妙晴好生想念姐姐,从世子口中得知姐姐尚在人间的消息时,妙晴高兴的几天几宿都没有睡着觉,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姐姐,正巧赶上皇上大婚,妙晴回京省亲,这不就见着了。”
我才猛然觉得,十年真的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我已经无法透过眼前这双眼睛看到她的内心,倘若以前莫愁是我手中的风筝,如今这风筝早就已经断了线。我笑着伸手抚上莫愁的脸颊,而莫愁却在接触到我的手之后愣了一下,竟然本能的反应下便躲了过去,我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幽幽叹了口气,我有些落寞的说道:“不知妹妹这些年过的可还如意?”
“瞧姐姐这话问的,自然是如意的,世子待妙晴极好的,就不知姐姐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了?”莫愁再度拾起了那勉强的笑,试着再度握住了我的手。
从不知道带着面具交谈是这么累心的一件事,曾几何时,在这深宫之中,我是她唯一可信的人,现如今一切终究都化作了泡影。我看着莫愁的脸,有些恍惚,试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打断了。
“母妃,母妃你在哪?”十岁的女娃,正是娇俏可爱的年龄,身上朱红的衣衫使我想起,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个娇俏的女子爱穿这张扬的颜色。
莫愁起身迎向那一抹小小的红影,脸上是道不出的温柔神色,语气也不自觉的柔起来:“青鱼,在这儿,慢点跑,莫要摔着。”
这是我回宫之后第一次见到严洛和莫愁的女儿,严青鱼,当年我离开曲城时,她还尚未满月,小小的,抱在怀中脆弱的很。如今,一转眼却已经这般大了,眉目上很像严洛,笑起来的样子却很像莫愁。
莫愁牵着严青鱼的手走到我面前,轻抚着小娃的脸说道:“青鱼,叫姨娘。”
“姨娘。”
孩子的声音总是软软的,糯糯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疼爱。蹲下身子,我轻抚着严青鱼的小脸问道:“青鱼冷不冷?”
文雅的摇了摇头,严青鱼似乎更在意我不同于常人的发色,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去抚我的头发,好奇的问道:“姨娘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好漂亮,像雪一样。”
我起身看向正望着青鱼发呆的莫愁,淡淡的说道:“不知严世子这些年可还有别的孩子?”
似乎被我一语惊醒般,莫愁点了点头道:“还有一子一女,均是北袁那位郡主所出。”
“青鱼,你愿不愿意跟你母妃回家?”我温言软语的问着,似乎怕声音大点就会吓到这个小小的孩子般。
听到我的话,严青鱼两只眼圈红彤彤的,转首看着莫愁,近乎祈求的问道:“母妃,你会带青鱼回家吗?”
莫愁也很是动容,将严青鱼小小的身子拥进怀中说道:“母妃何曾不想将青鱼带在身边呢?只是,你父亲···”
“我会同皇上说的,既然严世子有子嗣,想必很快也便会继承明王的爵位,送小世子来曲城也无可厚非。”我又伸手摸了一下严青鱼粉嫩的小脸,转身打算离开。
“我原也以为这世上即便再没有会对我好的人,却起码还会有人看在我有利用的价值上肯帮我,可是后来我突然明白了,有些时候死心塌地的相信的事,未必如同自己想象的一般,掩藏在谎言后面的永远是令人作呕的真相。”此刻说话的才是莫愁,不是带着面具的妙晴公主。
第二百七十一章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我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停留一下,不顾此刻雪下的正大,我挺直着自己的背,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落荒而逃。我想,或许我真的年纪大了,回顾到以往所做的事有时竟然会觉得莫名的心惊。低垂着头漫步在雪中,好一会儿才发现雪花竟没有落到我身上,抬首才发现绘着青竹的油纸伞正罩在我头顶上方。
“累了吧?”
我转身看向月尘漆黑的双眸,以前觉得会吞噬我灵魂的眼瞳此刻却叫我莫名的心安,我依偎进月尘怀中,闷声道:“累了这好多年了,何时才能不累呢?”
月尘撩开身上的披风将我裹进怀中,纤细的下巴轻轻摩挲着我的头顶说道:“乖,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什么事都有我和你一起承担,不要怕。”
“现下朝局动荡,无论是苏行云还是严洛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这些年各国混战,国库空虚,除了南元之外其余几国均已不再向大祈上交岁贡。其实苏朵儿本来可以不死的,但是我很怕,万一心儿执意要立苏朵儿为后,那么可能连南元都会想要脱离大祈的管辖。”我没有去看月尘的表情,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烦心事说了出来。
“沈千万虽已不在人世多年,可沈家的基业月尘却没有荒废,这种时候,便是沈千万在世也该出些力的时候了。”月尘笑着亲了下我的脸颊,那笑看着很安心。
皇帝大婚,举国欢庆,百官觐见朝贺,自心儿登位后便有些惨淡的曲城似乎久旱逢甘霖一般,太久没有热闹的大街小巷也都算是张灯结彩,加上年关临近,一派喜气繁盛的景象。就连花街柳巷的生意都要比之从前好了很多,虽是乱世,人们享乐的心却更胜了。马车停在风月楼前,我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灯火辉煌,比之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这奇异的外貌直接导致我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换了男装便各处瞎跑起来,虽有夜色的掩映,我还是带上了斗笠。风月楼中的摆设与十年前没有丝毫的差别,似乎是在刻意保持着十年前的原貌一般,男人的调笑声,女子的娇嗔声,在这温柔乡内谱出一曲缱绻的的乐章。
文弈将要向我身上扑来的几个姑娘都挡在外围,我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道:“你们老板娘可在?”
“这位公子原来是老板娘的入幕之宾呀,怎么瞧着这么眼生?”
“这身段嘛倒是蛮风流的,和以前的沈大公子倒是有的一拼,就是不知这脸蛋长的可有沈公子俊俏了。”
围着我的几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的了,一般这个年纪差不多都选择赎身离开这风月场了,可也有眷恋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活的,比如眼前几个说话有些轻佻的,其中一个最是花枝招展的竟然伸手要来撩开我的斗笠,当然这个动作在文弈的剑堪堪拔出剑鞘时便已停止了,许是这剑出鞘的声音过于锐利,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我伸手扯了一下文弈的袖子说道:“算了,各位姐姐,在下的家仆无礼了,不过今日在下确实是有事来找老板娘的,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老···老板娘在上面,我带你们上去。”刚才还手舞足蹈,风姿妖娆的几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开始在前边带起路来。二楼的格局也和从前没有丝毫的改变,我试着问道:“这风月楼都十多年了,里外却都还是老样子,一点新的东西都未添,你们老板娘未免太小气了些。”
刚刚还有些噤声的女子听到我的话茬,立刻便开始滔滔不绝解说起来:“谁说不是呢,都十多年了,样子却一点都没变,这倒也不是老板娘小气,自那沈公子十年前离开再没回来之后,老板娘就整日郁郁寡欢,这风月楼一桌一椅都不许换,更别提换换摆设了。唉,说起来老板娘也怪可怜的,全曲城的人都知道老板娘中意那沈公子,可那沈公子却是个断袖,唉,你说,好端端的做什么断袖?”
我有些失笑的想,余秋醉情根深系欧阳子偕,即便我想要给她个名分,却也终是被拒了,这怎么倒成了我不肯我不愿了?余秋醉的寝室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吩咐文弈守在门外,我轻轻的叩击了几下雕花门板,里面传来有些慵懒到让人觉得骨头都酥掉的声音:“谁呀?进啦吧,门没闩。”
和设想中的一样,寝室中的摆设更是和十年前没有丝毫的变化,艳红色的纱帐显得有几分轻佻,那几盆绿植还是我强行塞给余秋醉的,没想到没有我亲自侍弄,却也长的郁郁葱葱的,隔着薄纱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正伏在桌案前似乎在自斟自饮,暖暖的熏香气息,在这样深冬的夜里尤为温馨。
没有回答余秋醉问我是谁的问题,我拿起桌案上的酒盏将余秋醉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斟满,叹了口气问道:“姐姐何时变的这般贪恋杯中之物了?”
尽管隔着斗笠,我却还是看到余秋醉的身子微微震颤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般,抬首看向我的同时,余秋醉手中的杯盏一下子从手中滑了出去,酒渍在深红色的桌布上慢慢的晕染开来。我伸手轻抚上余秋醉的脸颊,瘦削了很多,皱纹也多了些,不过我识相的没有说出来,知道说了余秋醉也不会喜欢听的。
余秋醉握住我抚着她脸颊的手,有些哽咽的念道:“持杯遥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坡。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醉了便能等来琪儿,醉了便没有了愁,醉了便是醉了,酒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呵呵···”
“酒再好,醉了也有醒的时候,姐姐何不认真的看一看,或许这一次不是醉了之后才会出现的幻觉呢?”说着我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很好,没有在看到我之后尖叫,不过,看那瞠目结舌的样子,大概酒也醒了大半了。余秋醉手捂住自己的唇,瞪圆了一双大眼上下看着我,然后便伸手在我手臂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很用力的那种。
“啊,谋杀亲夫呀你?”我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余秋醉,这还真是她的行事做派才能干的出来的。
余秋醉以投怀送抱的姿势扑进我怀中,都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欣喜若狂的声音中夹着点哽咽道:“真的不是喝醉后的幻觉吗?琪儿,真的是你吗?十年了,这十年你死哪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姐姐还真说对了,琪儿确实死了十年,怎么着也没想到还能有命活着回来见姐姐。”我说的煞有其事,这下余秋醉连哭也不哭了,双手捧起我的脸变端详起来。
许是灯火昏暗,又抑或是余秋醉有些醉眼迷离,总之在端详了好一会儿之后,余秋醉突然脸色大变,颤抖着伸手抚上我右脸颊上的那朵红梅,脸色变了好几遍,双唇有些颤抖着说道:“没想到,虽我也猜出你是女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的身份竟是这般的尊贵,长乐长公主竟然就是沈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