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法大胆,甚至给皇帝放了几次血。肿着的时候看不出来,消肿以后就觉得面色苍白、体虚乏力,即使醒来了,仓促间也不能下床,只好在乾清宫召见阁臣问政,得了闲由妃嫔伺候着,陪着说说话解解闷。
今日和徐循一起陪侍的是袁嫔,听了徐循说话,见皇帝的眼神望向自己,也忙笑着说,“可是如此,一宫人就没有不瘦的,就连老娘娘也是清减了不少。”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是我太荒唐,倒是辛苦娘了,说来也真是不孝。”
现在大部分人,包括皇帝和太医都深信不疑,发病前一天的马球赛正是这一次恶疟的罪魁祸首,皇帝有这话相当正常,徐循忙劝慰了几句,袁嫔也有无数好听话奉上,见皇帝依然恹恹的,她便主动提议,“不如我唱首曲儿给您解闷——凭您想听什么,便只管点。”
皇帝算来也躺了快一个月了,如何不烦厌无聊?见袁嫔凑趣,唇边也多了一丝笑意,“那就唱首鲜花调吧,热闹喜庆一点儿。”
袁嫔喜孜孜地站到地下,对皇帝和徐循都行了礼,清了清嗓子,便是脆生生地唱了起来,“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的花开比不上他。我有心掐朵儿戴,吓,又恐怕看花儿的骂——”
徐循看着她青春的脸庞,在日头里也像是朵鲜花般盛放,心中亦是有些感慨:估计以前宫里从没有重量级人物卧病,往常不觉得,如今才晓得,侍疾一样是有讲究的。今次侍疾班表,乃是六局自排,看似随意,其实是严格地按照得宠等次乃至资历等往下排列的,比如袁嫔比较受宠,得过几次好体面,所以就是排在皇帝比较有精神的下午,至于傍晚、深夜和上午,轮值的就都是青儿、紫儿乃是赵昭容一流人物。虽不说是无宠就被作践,但毕竟在这些小事上,就能看见区别。
至于她和皇后,两人都有差事,得空来探视便可。但她反而呆得比所有人都长,皇后也是一样——这一次重病,到底是看出来她对皇帝的不同了。徐循本以为她会明悲暗喜,面上过得去也便罢了,更多的心思还是花在栓儿身上。横竖太后和她心结已深,皇帝又成日昏迷、朝不保夕,这时候再做表面功夫,也没人受用,还是看顾栓儿不使他染病是正经。不料皇后竟好像全不明白这些似的,倒是成天都守在皇帝身边,只有晚上才回去看看栓儿。倒是徐循,要管宫中庶务,白日里还比她少守一些时辰。不过她也有优势,点点和壮儿身边没有心腹发病,一个韩女史,一个钱嬷嬷,把孩子看得很牢。徐循怕自己接触得人多了,进去看孩子们反而过了病,便决定等事情过后再进去探望,是以她晚上也不必回宫,可以就住在乾清宫里近距离看守皇帝。当时大家倒都是严格十二个时辰轮班,不分先后,现在皇帝稍好一些了,待遇立刻就分出了差别。也不知是太后那边的授意,还是六局一司内部的勾当,反正她虽然是现管,但却根本没往这方面动过脑筋。
袁嫔唱了几曲,皇帝精神也好了些,他呵呵笑道,“倒是辛苦你了,赏你碗好茶吃,润润喉咙吧。”
立刻就有人去泡茶了,袁嫔下跪谢了恩,也退下领茶更衣,并未多话:这几年她大起大落,倒是历练出来了,起码比诸嫔有眼色,知道皇帝精神不济,在他跟前最好不要多话,那些撒娇发痴的事情,大可以等日后他康复了以后再说。
“这几日宫里还有人发病吗?”皇帝是当家人的性子,有了点精神,就开始关注局势了。“城里又是如何?”
“城里的事,我不知道。”徐循有点不好意思,“宫里倒是有几日没出病人了。好像之前听老娘娘那里说,如今雨水往南边去了,病情也跟着去了南边,只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皇帝不免微微一笑,“平时你是最厉害的,什么都懂,如今倒是一问三不知了。”
徐循虽然也有掉链子的时候,但那多是为人处事不够圆融所致,在正经公事上还没出现过这样的纰漏,她辩解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我也没心思搭理外头。”
“又没有怪你。”皇帝说,伸手握住徐循的手拍了拍,“这些时日,太辛苦你了,有没有好生睡过个囫囵觉?”
“睡的。”徐循忙说,“后来都有睡,之前也忙得顾不上,睡也睡不着——”
她语无伦次地分辨了几句,也不知道在分辨什么,说上几句也就住了口,皇帝却不信,“几次迷糊醒来喝药,都听到你的声音,感觉天色都很晚,夜里肯定没怎么睡吧?”
昏睡病人对外界的感知可能比较奇怪,徐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再辩解下去似乎矫情了,因便道,“好了,都不说这个了,现在人好了,就别提生病时的事。”
想到那时惶惶然、昏昏然的状态,她不禁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方才续道,“如今且说罗嫔的事吧?今日孙姐姐没过来,就是因为她是到了头七。”
徐循也是刚才过去致祭了一番,才到乾清宫来的,她并未久留,因表面上她和罗嫔实在没什么关系,再说,之前栓儿不惜绝食也要见到罗嫔,估计皇后心里不能高兴,她也不愿往她身边去凑。
这一次瘟疫,宫里也有几十人去世,除了罗嫔以外,还有就是二十四衙门某个监的太监,也算是个头面人物。不过疫病去世的人,下葬都是特别着急,而且必要的时候还要火化下葬。宫里下人自然也就更不讲究了,这次的几十人,按太后做主,全都是烧成灰以后倒入枯井中封存,所有遗物一律烧掉。罗嫔还算是好,去世时候都是疫病末期了,再说皇帝也醒来,太后心情是放松了点,当然,即刻火化是免不了的,不过火化完了还是把骨灰拉回来,做了七天的法事,也给找了个小宫女来披麻戴孝、摔盆痛哭什么的,只是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按罗嫔的品级,没有做足四十九天的道理,做满七天也就该下葬了,徐循现在要说的是罗嫔的葬礼和待遇问题。
“老娘娘意思,可以给封个贵妃,”徐循说,“她上午过来,您见着没有?”
太后熬了这一个月,也是累得厉害,再说现在非常情况结束,她住在乾清宫也不像话,便回清宁宫居住,现在也就隔三差五亲身过来一下,平时都在清宁宫休息,有什么事就打发人来给徐循或皇后传话。倒是比皇帝得病之前,底气要足了不少。
皇帝摇了摇头,“也听说她来了,不过正睡着呢。娘是什么意思?”
“老娘娘以为,丧事匆忙,已经是委屈了罗嫔了。不如封个贵妃,好歹也算是补偿。”徐循如实转告。“皇后娘娘好像是知道了,不过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