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吴细妹蹲下来,轻柔地拔出小军手里的刀。
“不过是死人的疯话。”
同样轻柔地,直插进倪向东腹中。
“他不死,咱俩都活不成,没法子。”
她悠悠叹口气,又是一刀,地上的倪向东双目紧闭,没了声息。
“在他之前,睡男人和杀男人,我都不是第一回了。”
吴细妹回头望他,像是寻求宽恕一般,含着泪微笑,卑微,讨好,惯有的顺从,只是苍白的面颊,尚溅着东子的血。
曹小军立在那,也没了声息。
并不是憎恶细妹的残忍,只是他同样也是罪人,手上亦染着兄弟的血,一个恶人要如何赦免另一个恶人,同样身背冤孽,他连宽恕的资格都没有。
如水月夜,他们将他埋在荒山,之后便一路北逃。
对外只说跟东子一起,三人是去了外地打工。
已过了五六个城镇,二人似有默契一般,每到一个地方,他买票,她望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谁也没再提起那晚上的事。
只是,鸭肫难剥,人心难测。皮囊之下,谁也不知对方心里怎么想自己。
他们是同谋,是帮凶,可也是彼此罪孽的起因与见证。
曹小军不知该如何面对吴细妹,就像吴细妹也不知要怎样理解曹小军,二人各自揣摩,一瞬觉得至亲,一瞬又觉得至疏,就这么一路随火车颠簸着,任杂念与思绪飘零。
如今,他们已跨越了三个省,今日也到了最后一程。他们没有制定更远的出路,也许车一停,便是分道扬镳。
曹小军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讲,可终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火车到站,他起身帮她拿下行李,她点点头,算是道谢,也没有开口。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站,似是陌路一般,穿行在熙攘热闹的人海。
路过接站揽客的人群,拐进僻静小巷,寻了家老旧的拉面店。
最后的午饭,同样是寂静无声,两人各自盯着面前的碗,吸溜,吞咽。
及着吃完了饭,曹小军又领着她向前走了一段,忽地停住了脚。
“你走吧,这事跟你没关系。”
一贯的平静,他甚至没看她。
“要是出事了,我担着,绝不拖累你。”
吴细妹脸一红,似要争辩,曹小军没理,自顾自往前走。
时值午后,正是最热的时段,他走着走着,却发现柏油路上有两道影。
“你怎么——”
吴细妹站在日头底下,朝肩头挽了挽行李袋。
“只许你走,不许我跟?”
曹小军困惑,挠挠头,他搞不懂她的意思,不知她是生气,还是在暗示什么。
“你不能跟我,”他结结巴巴,“我,我杀过人——”
一抬头,却正撞上她的苦笑。
他懂她的意思。
“一起吧,路那么长,”她望着他,“两个人,总归有个照应。”
曹小军和吴细妹打小都是苦水里泡大的,闲不住的脾气。
虽说手头还有些余钱,但一落脚就各自寻了份合适的活计,眼下也算得上温饱无忧。
他们租了套老房子,却仍像旧时一样,一道帘子,隔出两个空间。
曾经二人间阻着另一个男人,如今则碍着一道冤魂,想越过,总是难。
当然了,人世的事情,本就没几桩是能轻易翻篇的。
她时常噩梦,在深夜尖叫,他赤脚跳下床,也并不刻意靠近,只隔着帘子轻声唤她,待她醒来,情绪随呼吸平稳,再用口哨吹起家乡的小调,直到她重新响起轻鼾,直到东方泛白。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皮也一日日涨大了起来。
邻人总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由着他们误会,并不多言什么,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也会在傍晚时分,相互搀扶着,在林间散步遛弯。
曹小军花了两个多月的工钱,买了一堆小孩子用的零碎,奶粉,尿布,婴儿床,吴细妹蹙眉让他不要乱花,他也不辩,只嘿嘿笑,口里不住说着便宜便宜。
他也在旧书摊淘了几本菜谱,变着花样给她煲汤滋补。
奈何识的字不多,常常只能看着图,边猜边烹,煮出的味道一言难尽。吴细妹却也从不说什么,端过碗,一勺勺喝进嘴里,面上是平静满足的笑,咂咂嘴,不住的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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