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拳头,艳儿,现在娘只放心不下你了,你若是过得好,娘此生也无憾了!
七月初七,乃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这可是个好日子,也是经钦天监推算的黄道吉日,是日,公主府的玲珑郡主奉皇太后懿旨,嫁给三皇子为正妃。
那日,京城人潮如涌,民众皆涌上街头看这次盛典。三皇子乃中宫嫡子,未来储君的有力竞争者,娶了万阳公主的女儿,亲上加亲,这倒是一桩美谈。无数京城贵女看着玲珑郡主远去的坐辇,一边感叹玲珑郡主命好,嫁妆都有两百八十抬,一边又暗地里欢喜,终于去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英王府的世子妃绝不可能是了薛玲珑了。
玲珑郡主端端正正的坐在步辇中,四边垂下喜庆的红纱,把她整个人都笼在一团朦胧的火红里,大街上有人追着步辇跑,争着看新娘子,分明没有看清楚,只见着那婀娜的身姿在朦胧的轻纱里若隐若现,便有人在惊呼:“三皇子妃好美!”
“这还用说?那位郡主娘娘是京城贵女里边出了名的美貌,都说是京城头一份儿的,三皇子可真是艳福不浅!”有人踮着脚尖瞧着那渐渐远去的步辇,一边叹气:“若是我能娶着这般美貌的,便是死也值了。”
外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赞美着三皇子妃的美貌,坐在步辇里头的玲珑郡主却是一片惆怅,头上的轻纱低垂,可却掩盖不住她那两道深锁的眉头,眼睛里边有着盈盈的泪水,只是没有掉落下来。
是,她今天特别美,可是又能如何?她这般的美貌却不能给景炫哥哥看到,甚至就连一个气气他的机会都没有。景炫哥哥正在西北军营里,和京城相隔千里之远,又如何能见着她出嫁的风光?
即便就算他还在京城,也许他根本不会像京城这些看热闹的一人般,抢着来多看她一眼,因为他心里就只有那个柳明媚!玲珑郡主想着这件事情,心就纠结起来,手掐进了柔软的坐垫,都快扯出了一个小小的洞来。
她不要嫁徐炆玔,一点都不愿意!可是这亲事却由不得她来做主。自幼她便被娇纵着长大,要什么便有什么,可唯独她最想要的东西却不能到手。乔景铉离她是越来越远了,远到她再也看不见。
漱玉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大红的彩球与灯笼,乔皇后端坐在主殿上首,身着翟衣,头上簪着九尾凤钗,每一股上头都垂下长长的流苏,珍珠克克圆润饱满,透着玉白颜色,最底下是红珊瑚珠子压住,在翟衣五彩的花纹里头闪闪的发亮。
她笑容可掬的望着穿着吉服站在那里的徐炆玔,心中无比骄傲,自己的儿子总算是要娶媳妇了,到明年这时候,总怕自己就能抱上孙子了。
照常理来说,皇子成亲一般都是在皇宫之外,皇上与皇后都不会来参加婚礼,可徐炆玔还未单独建府,依旧住在这漱玉宫,所以乔皇后得了这便利,可以到宫里来亲眼看着儿子的婚庆大典。
昨晚乔皇后特地为了这事情去了泰和宫,想请他来漱玉宫参加徐炆玔的婚礼庆典,刚刚走进去,便听着里边一阵嬉闹之声,乔皇后停住了脚步,站在外边扬了扬眉毛,不消说,定然是那位新进宫的玉美人了。
这次宫中大挑,徐熙自己留下了两个,一个被封了玉美人,一个被封为蓉美人,两人进宫以后分了萧贵妃不少宠爱,弄得她日日在景春宫里边指桑骂槐,就连深得她喜欢的倩如都吃了不少挂落。
乔皇后站在门外,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萧贵妃不是总以为自己艳绝一时,宠冠后宫?就让她暗自失意好了。听着里边娇笑声不断,乔皇后也不好前去打扰,将站在门口的内侍喊了过来:“等皇上得了空,替我传一句话,问问他明日去不去漱玉宫参加三皇子的婚典。”
徐熙后来派人来说了一声:“皇上说了,若是他有空,便会过来,没有空恐怕就只能请皇后娘娘自己去漱玉宫了。”
现儿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那空荡荡的椅子,乔皇后心中百味陈杂,她很希望徐熙能来参加徐炆玔的婚典,这样便代表了徐熙对徐炆玔的喜爱,这样也能给那些大臣们暗示,徐熙重视这个儿子,让他们看清楚形式。
可徐熙没有来。
恐怕正躺在玉美人的怀里还没醒来罢?乔皇后冷笑了一声,这两位美人与那萧贵妃都是她要好好利用的棋子,现儿自己且放任着她们,等到那一日……乔皇后将手捏紧了几分,等到那一日,还不知道究竟谁才会笑到最后。
忽然间,就听外边鞭炮声阵阵,透过主殿的门望了过去,就见一团青烟不住的往天空飘了过去,夹杂着红色的纸屑,纷纷扬扬的一片。从那团雾霭里,款款走来了一位美人,红色的头纱一直垂到了肩膀上边,大红的宫装嫁衣上边点缀着各种璀璨的宝石,映着日头不住的闪着光芒。
美人由两个宫女搀扶着,往前边慢慢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台阶那里,徐炆玔正站在玉阶之上,低着头望着那缓缓前行的人群。
“来了来了,三皇子妃过来了。”宫娥们欢喜的叫喊着:“真是美呀,瞧着那身段窈窕,走起路来莲步姗姗,实在是举世无双。”
徐炆玔听了那些话,心里没有半分欢喜的感觉,三皇子妃美?玲珑表妹确实美,可在他心里,却始终及不上某人。
司仪内侍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徐炆玔只觉自己头有些沉,或许是头上的帽子委实太重了些,也或许是因为心中的不快而引发的情绪。他牵着那根红色绸缎的一端,低头照着司仪内侍的话去做: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漫不经心,仿佛他是在参加别人的婚典一般。
站在红绸那端的玲珑郡主也有同样的想法,耳边闹哄哄的一片,她被喜娘搀扶着做各种动作,可是她的一颗心却完全没有在这漱玉宫里,早已飞去了西北边塞。乔景铉仿佛出现在她的面前,正笑微微的在看着她。
“景炫哥哥。”第一滴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
由喜娘扶进洞房,玲珑郡主端坐在床上,静静的等着徐炆玔进屋子来,桌子上那对龙凤花烛喜气洋洋的燃烧着,照得屋子里有一片暧昧的暖色。
抬头看着那对龙凤花烛,玲珑郡主眼中闪过一抹悲伤,龙凤,意味着自己和三表兄要做夫妻了,可炆玔哥哥只是自己的表兄,自己怎么可能和他行夫妻之事?皇太后、皇后、母亲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景炫哥哥这件事,为什么大家还是逼着她嫁给三表兄?
一想到要与徐炆玔睡在一张床上,玲珑郡主心中便十分难受,她提心吊胆坐在那里,望着一屋子的大红颜色,心中似乎在滴血。旁边两个喜娘正不停的在耳边说话,就如两只喜鹊一般叽叽喳喳,她心中烦躁,呵斥道:“出去。”
那两个喜娘唬了一跳:“三皇子妃,这是你大喜的日子,三皇子还没有进来,我们又怎么能出去?”
“出去。”玲珑郡主将头上的红纱猛然一扯,一双眼睛里闪着怒火:“你们不要让我生气,我的丫鬟会告诉你们,我生气的后果是什么。”
站在一旁的紫玉赶紧朝那两位喜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些出去,那两个喜娘相互看了一眼,悄悄提脚走到了门外,站在门口不敢再进来。
紫玉见着玲珑郡主一副神情沮丧的模样,心中也是难受,玲珑郡主喜欢英王府的乔世子,这是公主府里谁都知道的事情,虽然玲珑郡主对她们素日里不是很好,可同为女子,自然还是能体谅她此刻的心情。
“郡主,你先歇息着罢,恐怕三皇子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进来呢。”紫玉将那块红色轻纱捡了起来,那红色的纱软软的,本来该是十分轻盈,可此时握在手中,却如寒铁般沉重:“郡主,我替你盖上罢。”
“拿开。”玲珑郡主冷漠的吩咐了一声,现在她目之所及全是红色,或者是那种灿灿的金黄,可她一点也不想见着这些,每当瞧见着这颜色,心中便会刺痛几分。
门外响起了道喜的声音:“三皇子,新婚大喜。”
三表兄过来了。玲珑郡主一阵心慌意乱,从紫玉手中抓起那红色轻纱盖在自己头上,阻断了自己的目光,只能低头瞧见自己红色的群袂与红色的绣花鞋,上边的金线不住的闪着她的眼睛。
徐炆玔慢腾腾的走了进来,看着坐在床边的玲珑郡主,心里头也是一阵别扭。方才乔皇后将他喊到一旁,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道:“玔儿,你今日成亲了,可要加紧给母后生个金孙出来,让母后也尝尝做祖母的滋味。”
金孙?徐炆玔瞠目结舌的望着乔皇后,她可想得真是远,自己今日才成亲,他便想到了抱孙子那事情上头去了。可是他又怎敢说个“不”字?才低声应了一句“儿臣尽力”,一张脸已经是涨得通红,匆匆忙忙低头走了出去。
从主殿走向后殿,中间要经过一个很大的园子,被人拥簇着往后院走时,拐了几个弯有一处太湖石,后边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见众人过来,那人赶紧躲到了山石的后边不敢伸出头来。
那是红药,他的司寝女官。
徐炆玔自然是认得,也看到了红药的身影,她这些日子很是反常,从秦太后下了懿旨给他指婚以后,红药便有些魂不守舍,还会躲到没人的角落去哭泣。徐炆玔亲眼看见过几次,可是他从来没有觉得红药可怜,她只是母亲赐给自己的司寝女官,是还没娶亲的时候用来侍寝的,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难道还在肖想要当自己的正妃侧妃?
就当做没看见红药一般,他大步走到了后殿,两个喜娘将他迎了进去,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在那里的玲珑郡主。
“表妹。”徐炆玔低声喊了一句,玲珑郡主身子一颤,伸手便将自己头上的红纱揭了开来:“三表兄,你也是不愿意的,是不是?”
徐炆玔探了一口气,在玲珑郡主身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手来拢住了玲珑郡主的肩膀,声音里有几分空洞的失落:“我……没有不愿意,是你不愿意。”
玲珑郡主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三表兄,你知道我的心里喜欢谁,从小到大我只把你当哥哥。”
本来该生气的,不是吗?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心里记挂着别人?
可是徐炆玔却没有一丝恼怒的感觉,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这男子汉的尊严都去了哪里?他竟然能容忍玲珑郡主这般对自己说话。伸出手来揉了揉玲珑郡主的头发,对她温存的一笑:“我知道你不愿意,咱们……分开歇息罢,你一个人睡这里,等旁人都睡了,我再自去别处找个地方休息,否则被人知道我第一晚便不在你房间歇息,有人会说闲话,宫里这些人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玲珑郡主惊讶的擦干泪水,对徐炆玔嫣然一笑:“我知道三表兄最好了。”
她毫不避讳的在徐炆玔眼前脱掉了外衣,跳上床去,将那床薄薄的毯子拉了盖住身子,毫不客气的把那张龙凤大床据为己有。或许是白日里太紧张了些,此刻松弛下来,玲珑郡主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徐炆玔站在床边,笑着瞧了瞧玲珑郡主那双紧闭的眼睛,她可真是放心自己,就这样睡着了。听着她悠长的呼吸,还有偶尔咕哝着说的一句梦话,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很虚伪,也很羡慕玲珑郡主的直率坦白,这是自己始终没有拥有过的一种东西。
龙凤花烛一直燃着,红色的蜡泪慢慢从上边流了下来,堆积在下边,形成了层层堆砌的云梯,嫩红中带着点半透明的神秘,就像屋子外边的灯笼一般,悠悠的在风中旋转着,摇摆着,一点点暖暖的黄色里映出了一张娇媚的容颜。
徐炆玔想了想,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