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看病,那下回也不用跟着我出来了,我可没闲钱养药罐子!”
手下见着方庆福板着脸训话,知道他是真动气了,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的走到一旁嘀咕:“方老板看上人家二姑娘了,咱们还是消停些,免得真丢了饭碗。”
明媚觉得有几分奇怪,先前每日里还有三四个说生病了要她来诊脉的,忽然间就一个也不见了。一个晚上商队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明媚喊住一个匆匆过去的保镖:“王大头,你不是有些咳嗽?怎么不来拿药?”
来看病的人十有*都没病,可这王大头却真有病,明媚把了他的脉,发现他带了些风寒,一定要吃药才行。那王大头原来答应得好好的,说过一会问她来拿药方到前边镇子里的药堂去抓药,可挨了两日都不见他过来接方子,明媚不由得心中疑惑,这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没病装病的人一大堆,现在有病的人都不来找她了。
王大头站住身子望了望明媚,咧嘴笑了笑:“二姑娘,不用了不用了,咳嗽几日自己就会好了,不用抓药。”
“哎哎哎,这样可不行!”明媚正色道:“若你都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那谁还会关心你?咳嗽虽然是小病,但咳得久了就会转成大病,例如痨病……”
王大头听着明媚这般说,一张脸垮了下来,他胆战心惊的望了望周围,见旁边没别人,这才走近明媚几分,低声道:“二姑娘,是我们家老板不许我们来打扰你,还说没病跑去找你看病,以后就不用跟他跑生意了。”
明媚不由得失笑:“没病装病不好,你是真有病,别管他说的话,我来给你开方子。”
王大头感激的搓了搓手,又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二姑娘,你可真好心。”
明媚进了屋子将早已写好的药方交给了王大头:“你拿着,赶紧去药堂里抓药来熬着,今晚喝一碗,明天早晨起来喝一次药。”
“多谢二姑娘。”王大头拿着药方喜滋滋的往外边走了去,刚刚跨过门槛,就见方庆福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重重的咳了两声,表示他真的是生病了。
“你在装病!”方庆福有些生气的望着王大头,都警告过他们了,可还是有这般胆大的,总是想往二姑娘那边凑,让他瞧了火大。方庆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见着有人接近明媚,心中就不是滋味,总希望她能如仙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不要与这些粗鲁的汉子混到一处。
“方老板,我真是病了。”王大头瞬间变成了委委屈屈的小绵羊,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不相信你可以去问二姑娘。”
明媚听着屋子外边争执,笑着走了出来:“方公子,王大头真是病了,是我我叫他来拿药方的,开始他见着我还一直往旁边躲呢。”
方庆福听着明媚这般说,才收敛了那冷峻的神色,朝王大头瞟了一眼:“对不住,兄弟,我错怪你了,赶紧抓了药去熬着。”
王大头松了一口气,朝方庆福道了声谢,拿着那药方飞快的跑了出去,明媚见着他那火急火燎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笑:“方公子,你对手下也太紧张了些。”
方庆福站在那里,看了明媚一眼,没有说话,只觉得她容光艳艳,不可直视,一颗心忽高忽低的,漂浮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跟着商队向西走,日子过得似乎很快,差不多行走了半个月,就已经到了目的地玉门关。方庆福让手下将货物送到店铺里边去,自己陪了明媚直往镇国将军府。
镇国将军府门口有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牌匾也很是气派,红底金字,大门也是朱红颜色,配着金黄色的黄铜梅花钉,瞧上去很是大气。听说振国将府府在西北声名赫赫,瞧着这大门,也能窥探里边的一貌了。
本是京中显贵,可是为了能保护自己,自请来西北边塞,连先帝封的王爷称号都弃之不用,只用皇上赐的镇国将军为府名。若是挂上“某某王府”的匾牌,恐怕这府邸该不是这一点点气势了,但同时也会充满重重杀机,在气派与生命中间选择,老镇国将军的选择是后者,不仅仅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整个镇国将军府上老老小小这么多人口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大门口坐着两个门房,正在说着闲话,见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前边车辕上坐着方庆福,都笑着喊道:“方公子回来了。”
明媚将马车的侧帘放了下来,心中暗道看来这方庆福没有说谎话,他真与镇国将军府有些渊源,只不过其中究竟有什么曲折,自己便不知道了。
方庆福跳下车,朝那两位门房点了点头:“刚刚回来,还给府上带来了一位贵客。”
门房看着眼前的这辆马车,很是寒酸,看不出这位客人尊贵在哪里,两人等着眼睛瞧了瞧,就见帘幕掀起,一位天仙般的姑娘从车上走了下来。
西北这边风沙大,这边的姑娘都做惯了粗活,皆是粗手粗脚的,即便是府里头的丫鬟,也鲜少有好看的,忽然间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这般美貌的姑娘,肌肤细致得如白瓷一般,眼睛水汪汪,看得两个门房都呆住了。
明媚笑了笑,走上前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与镇国将军府家的九小姐郭庆云是手帕交,劳烦大哥进去向镇国将军通报一下,就说柳太傅府家的十小姐前来拜府。”
方庆福听着明媚自报身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原以为明媚的父亲不过是京城的富商而已,否则如何会放着她独自在外边闯荡,可没想到她竟然是太傅府的千金,心中暗道侥幸,一路上没有出什么乱子,她要是出了事,自己可担待不起。
听到明媚自述身份甚是金贵,门房也不敢怠慢,看了明媚一眼,飞奔着进去通传了,不多时就出来了一个管事婆子模样的人,笑着对明媚道:“柳小姐,请跟我进来。”
方庆福也跟着走了进来,见明媚有几分惊愕的模样,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住在镇国将军府中。”
那婆子点了点头:“方公子与方小姐是将军的故旧,他们家长辈都故去了,将军为了照顾遗孤,将他们接到镇国将军府住着呢。”
“柳小姐,我明日再来请你去替舍妹看病,今日便送到此处了。”站在垂花门前,方庆福与明媚作别:“还请柳小姐千万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
明媚朝方庆福笑了笑:“我记得的,你只管放心去将你那些货物入库罢。”方庆福是商人,哪里能不记挂着他从京城运回来的宝贝,有镇国将军府的婆子领路,自己自然也不要拖着他了。
方庆福深深作了一揖,这才转过身子走开了去。
那婆子望着方庆福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方公子是个好的,可那方小姐,唉……”
明媚有几分好奇:“那方小姐怎么了?”
那婆子瞅了明媚一眼,忽然惊觉她是刚刚来府上的贵客,自己也不能在客人面前说太多牢骚话儿,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自此闭了嘴巴带着明媚穿过前庭往后院走去。
从园中的石板路穿了过去,明媚瞧着这将军府修得果然和寻常人家不同,都很少看到什么花儿朵儿的,只有那高大的白桦树静静的站在那里,成片的长着,那笔直的躯干显得格外孤傲,枝桠都有力的耸向蓝天,似乎要刺破那天宇似的。
镇国将军府的结构也和京城里旁的人家不同。京城里边分外院和内院,外院是男子居所,内院是女眷住的地方,老爷们白天在外院,晚上回内院,去各自的园子里歇息,而镇国将军府,明媚却弄不懂有没有内院和外院的分别,因为那婆子带着她走了几个园子进了一个院子,看着过了一道垂花门,也该是内院了,可镇国将军却在内院里接待了她。
“我们边关这里没那么多讲究,内院里也住了男子,外院只是老太爷老爷务公之处,另外便是接待官员的正厅,还有一个院子是演武厅。”那婆子见着明媚迷惑不解的模样,笑了笑:“这与京城自然有些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明媚暗自点头,只听说边关民风淳朴,不大讲究男女大防,经常有男女骑马同游,或是比试骑射或是相约黄昏,看起来这一切还都是真的。
镇国老将军也在,听说是孙女郭庆云的手帕交,笑得花白胡须都抖了起来:“我那九丫头只喜欢舞枪弄棒的,所以跟那些小姐们合不来,这次她回来说在京城结识了一个好友,是太傅府家的小姐,我起先还不相信,这会子总算是信了。”
能独自一人跑到玉门关来的,自然是大胆之至了,镇国老将军摸着胡须望着明媚只是笑,孙女儿总算交了个好朋友,看来自己也不担心她没有手帕交了。
与镇国老将军不同,镇国将军却是有着忧愁,京城里的变故已经传到玉门关,他也知道明媚来这边是避难的,就是怕皇上若是知道柳小姐藏匿在镇国将军府,会涉及到自己府里周全。他沉吟了一声:“柳小姐,我听庆云提到过你……”本来还想着是说得生疏一些,可没想到镇国老将军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提到过,是经常提到!”
镇国将军脸上一窘,咳嗽了一声:“唔,是经常提到,你……”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如何暗示这柳小姐住两日便走呢?这可真是一个难题。
正在为难间,镇国老将军又开口了:“老大,你怎么就如此吞吞吐吐的了?九丫头出去打猎了,要过会子才能回来,你赶紧让你媳妇给柳小姐腾出房间来,好好的在这边关住上几个月……”
镇国将军一口气都差不多没提上来,赶紧摆着手道:“父亲,柳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习惯呢,指不定住几天便厌烦了,如何能住几个月?再说今年庆云还要回京城去,她眼见着就十七了,还不将亲事定下来就晚了!”
镇国老将军听着儿子说得也有道理,嘟囔了一句:“十七岁哪里算大……不过也是可以定亲了,派人去和你媳妇说了没有?赶紧腾屋子出来!”
“父亲,我已经得了信儿呢。”门口传来说话声,明媚抬眼望过去,就见一位夫人带着一位小姐,并着几个丫鬟婆子正站在那里。
那位夫人该就是郭大夫人了,明媚暗自想着,因为实在太好认了,她有一张鹅蛋脸儿,郭庆云的五官长得和她十分相似,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罢了。只是她身边那位小姐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她穿着银蓝色的衣裳,身材十分纤弱,仿佛那林黛玉一般,大概十七岁左右的模样,长得一副好皮相,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的,看着她梳的发式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这可让明媚有些疑惑。
大陈的习俗,女子一般在及笄以后便开始议亲,最多不过十六岁便可出嫁了,出嫁得早的,十五岁甚至十四岁便嫁了,即便是丫鬟,到了十八岁也会被指着配人了。看这位少女穿着应该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可又没有贴身的丫鬟服侍,年纪应该已经到了出嫁的时候,可这么一副花容月貌却还是待字闺中,她究竟是什么人,倒让人难以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