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鸿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凡学生能在海边建一造船工坊,定将整个海洋搅得天翻地覆,哪里还容那郑一官藐视朝廷?”
“朝廷多灾多难,这些事情有急缓之分,当前朝廷的重心放在贼寇和建奴身上,对东洋力所不及,招安也是不得已之事。待腾出手来,那容这些海贼嚣张?”朱之瑜对朝廷相当关注,平日也琢磨朝廷方略,所以才有此言。
正说着,一声悠长的呼声传来:“开堰放水喽……”
众人都被吸引,不约而同的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原来是一艘三桅帆船已造好,正准备从船坞驶向长江。
“哗哗……”巨大的水流声传来,奔泻的长江直灌入船坞,转眼之间就将巨舟托住,浮在在水面上。
巨舟在水流的作用下,越来越高,其身姿越来越雄伟、需仰头才能观其全貌。
呼喊声不停地传来,其中就夹杂着洋人的怪腔怪调,一阵喝骂和吼叫后,两根粗若手臂的绳子从船体上牵到两岸,一群工人纷纷抓住绳子,等待着命令。
“入江喽……”随着命令的下达,“嘿哟……嘿哟……”低沉的号子传来,壮汉们正背着纤绳,将巨舟拉入长江。
张兆喜道:“荆州朱老板的帆船已经造好,哈哈,十八万两银子到手啦……”
朱之瑜惊道:“十八万两银子一艘?这里一年可以造多少艘这样的帆船?”
林纯鸿伸出两个手掌,笑道:“十艘!目前,工坊还要扩大,先生请看那边,两座船坞正在建造。目前我们手头的订货就有十八艘,仅仅是荆州的订单,就有九艘!”
朱之瑜心有朝廷,句句不离忧国忧民:“可怜可叹,朝廷连拿出十万两银子都困难,没想到仅仅是湖广,商家就有这等实力……”
林纯鸿道:“先生要知道,我们造船也是纳税的,三十税一,一艘船朝廷也拿到了六千两银子。哪像郑一官,不向朝廷纳一文税收,还向过往船只征收三千两的过路费?”
朱之瑜点头称是,说道:“难怪典史有银子收购粮食,造船果然是暴利!”
林纯鸿摇头道:“造船的收入仅仅只是小部分,大头还在货栈里,先生过几天一看便知。”
林纯鸿所不知道的是,徽商的嗅觉极为敏感,听闻崇祯帝留中南直隶布政使的折子后,掀起了一股买三桅帆船的狂潮,直接导致林纯鸿的帆船供不应求,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一阵隆隆的炮声将朱之瑜一行人又吸引到讲武场,让朱之瑜看弓兵的训练,正是林纯鸿的计划之一。
如今的弓兵,正在进行秋训,整个讲武场一片沸腾,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从未听闻过战阵之声的朱之瑜吓得面如土色,指着林纯鸿结结巴巴说道:“为何……为何蓄养……蓄养……私兵?”
林纯鸿没事人般,缓缓说道:“先生难道未曾听闻圣上的旨意?‘鼓励乡兵各图堵御’,虽然贼寇目前集中于山西和陕西,难保就会扩散至河南和湖广,学生厉兵秣马,也有未雨绸缪之意。再说前几年的吴敢,不就公然攻打当阳县城?”
朱之瑜瞪大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纯鸿继续道:“大明天灾频繁,朝廷顾此失彼,学生不才,也有匡扶宇内之志,趁现在有余力,练出一支敢战善战的弓兵,也算为朝廷尽了责!”
林纯鸿的说辞并不能让朱之瑜心服,忠君事国的思想根深蒂固。五千人的弓兵,还携带炮火,由林纯鸿供给粮草、兵甲,这还算朝廷的军队么?
朱之瑜受到的冲击太大,口中呢喃不已:“匡扶宇内……匡扶宇内……”
林纯鸿见朱之瑜犹如丢了魂一般,也不打扰他,的确,这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对朝廷有莫名其妙的信任和愚忠。
现在的弓兵正在进行初级骑兵对抗演练!
林纯鸿在五千个弓兵中优中择优,选取了一百多号马术不错的弓兵,执行侦察、战场遮断任务,必要时还要发挥骑兵的优势,支援正面战场。
所有的装备都优先供应骑兵。马是高价购买的良种河套马,一人配备两匹。整个邦泰集团不到一百套的板甲也全拨给了他们,精钢打造的马刀也一人两把,此马刀锋利程度直追倭刀,堪称有价无市。他们手头还持有精钢打造的钢弩!该钢弩射程超过一百八十步,优于一般步弓,而且由于采用了弩机结构,其精准度远远超过弓箭,但其发射速度低于弓箭。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教头:周望!周望跟随李成梁多年,一直与蒙古人纠缠,骑兵作战经验尤其丰富。
骑兵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训练中充当假想敌,增强步兵对抗骑兵的能力!
现在,骑兵正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的袍泽。
骑兵的战法多种多样,要周望详细解说三天,不一定能说完。但现在的一百多号骑兵一则数量太少,再则作战技能还显得生疏,只能拿来让步兵适应战场的气氛。
周望一骑突出,位于队伍最前列,他身着板甲,头戴铁盔,铁盔还系着一束红缨,显得威武异常。只见他高举马刀,吼道:“出击!”
一百多匹高头大马缓缓加速,保持着阵列,往韦悦翔的步兵方阵冲去。
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激起的沙尘铺天盖地,将一百多号人马淹没其中。一百多匹马奔跑的气势果然不同一般,深深地震撼了那帮泥腿子。
看看越来越近,步兵方阵的弓兵紧张不已,韦悦翔更是瞪着双眼,计算着距离。
但几个弓兵终于受不了战场的压迫感,匆匆的放出了手中的弓箭。韦悦翔看见抛落在骑兵前无力的箭支,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近了,骑兵马上就进入弓箭射程!韦悦翔的呼吸越来越急迫,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正待下命射击,却看见骑兵瞬间分为了两队,往两边呼哨而去。
一轮的演练结束,韦悦翔吼道:“将提前放箭的混蛋拖出来!”
几个弓兵立即被拖出来,扒去身上的皮甲,军棍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他们的屁股上,讲武场上一片哀嚎……
朱之瑜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知道是喜还是忧,锐利的目光也黯淡下来。
林纯鸿却在旁边说道:“先生,今日看了弓兵演练,明日我们再去看看兵甲工坊?”
朱之瑜咬了咬牙,道:“看,都去看,一定要瞅个明白!”
兵甲工坊从大田堡挪到了百里洲八亩滩,那里有已经建好的巨型水车!
一路上,朱之瑜不停地询问弓兵的一些事情,林纯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丝毫的保留:“……十个弓兵为一什,五个什为一队,五个队为一哨,五个哨为一营,目前设立了三个步营,还有一个车营,车营也就是火炮兵,专事操弄火炮,另外还设有一骑营,不过骑营只有一百多号人……”
朱之瑜听了,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车营独立成营,看来规模不小,火炮和火药从何而来?”
林纯鸿笑道:“火炮找弗朗机人买了一部分,还有些虎蹲炮、火药都是我们自己造的。”
朱之瑜默然,半晌,说道:“卫所已经从根子上烂了,如何依靠?现在都靠将领自行募兵,在下恐操莽之祸会重现。”
林纯鸿道:“魏武曾言‘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没有曹操,当时的大汉早就分崩离析了,苦的只是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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