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和怔忡的脸,让柳妈妈更伤心,但她不能在女儿面前露出来,说:“别多想了,你好好养着身体最重要,你和楚未都还年轻呢,你看我,和你袁叔叔在一起了,都还生了扬扬,是不是。”
柳箬勉强说:“我知道,我们家的女人,基因都是比较强大的。”
柳妈妈嗔道:“说什么基因,你好好休养着,先住院两天,再回去,你先去我那里住,滑胎也要坐月子的,不然这对女人身体伤害大着呢。”
柳箬没有应,她现在还没有从自己流产了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呢。
她觉得这一切就像个笑话,她和楚未在一起的日子,像个梦一样,最后就以这么一个笑话结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楚未进来了,他没想到柳箬已经醒了,所以和柳箬对上眼的时候,他无地自容地不敢和她对视,他把他的孩子给弄没了。
他至今无法接受这一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柳箬。
柳妈妈想让两人独处,就起身来,说:“我说了我回去炖鸡汤,你不让我回去,什么时候送外卖来呢。”
柳妈妈的话让楚未有了台阶,他打起精神说:“马上就送来了。”
柳妈妈说:“那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就走了,离开前用眼神示意楚未,让他劝一下柳箬,因为柳箬一脸怔忡恍惚,实在让人担心。
楚未在床边椅子上去坐下了,柳箬想要坐起身来,但是一动就觉得下面疼,楚未不让她起身,过去轻轻放好她还在打点滴的手,“别乱动。”
柳箬无言,楚未也无言了,楚未看着柳箬苍白的面颊,想伸手碰碰,柳箬将脸偏开了。
楚未仰着头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才嘶哑着声音说道:“箬箬,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柳箬没有回应,楚未努力眨着眼睛,他多少年就没有掉过眼泪了,但他此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他继续说:“等你好些了,你打我骂我泄愤都好,你不要伤心。”
柳箬转过脸来,发现楚未眼睛里是晶莹的眼泪,但他的声音反而是那般镇定,柳箬觉得自己处在一处荒凉的沙漠里,只是无意识的行尸走肉,但她不想让楚未难过,不想让他来陪自己做行尸走肉,她说:“你不要哭了。大男人流眼泪很难看。这事不能怪你,我当时不该去抱你,不抱你,我就不会摔跤,不会撞在茶几上……”
楚未听着她冷静的话,觉得她每一句话都让自责,这份自责像是刀子在割他,柳箬继续说:“而且,这的确该我自己负责,怎么说呢,是我懒,吃完了避孕药没有去买,所以才怀上了。我之前没有注意,喝酒,吃避孕药,你也没注意,喝酒、抽烟,这样怀上的孩子,很可能是有问题的,这个胚胎就有问题,所以我撞了一下,他轻易地自己就掉了,即使没有这一撞,如果他有问题,也是怀不稳的,自然选择会让他掉下来。”
柳箬冷静地分析着这些事,这反而让楚未更受不了,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冷清的话。”
柳箬冷清中略带讥嘲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想让我怎么样呢,抱着你哭吗,说,都怪你,你让我的孩子没有了。你觉得,可能吗。”
楚未像个傻子一样地看着她,然后苦笑了一下,但是苦笑里,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流了出来,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柳箬听不清:“你的心在哪里呢。”
柳箬看着他的眼泪,咬住了下唇,楚未倒退着,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柳妈妈看楚未出去,想叫住他问话,但楚未脚步越来越快,飞快地走了,柳妈妈没能叫住他,只得进了屋来,她发现她女儿还是一副怔忡恍惚的样子,便说:“楚未突然就走了,到底怎么了?”
柳箬淡淡地道:“没什么,我们分手了呀。”
柳妈妈觉得楚未给她打电话说柳箬流产的事,也没有让她这么震惊,她完全无法接受,失态地大声质问:“为什么呀,之前不是……不是一直好好的嘛。”
柳箬居然还笑了一下:“这有什么为什么啊。事实就是这样子的。”
虽然女儿才刚流产,但柳妈妈看她这毫不在乎的态度,依然想打她几下子,她浑身颤抖:“柳箬啊,你和他在闹什么啊。你们……你们……你们……”
她不断喘着气,像要窒息了一样,柳箬吓了一大跳,不顾身体地强撑着坐起了身来,赶紧给柳妈妈抚胸口,“你不要慌,别慌……你气什么啊……”
所幸袁叔叔很快来了,他安抚住了激动的柳妈妈,从柳妈妈乱七八糟的叙述里,得知柳箬和楚未分手了,他也很震惊,因为刚才楚未还那么关心柳箬,因为柳箬流产悔恨又痛苦,怎么眨眼间就分手了。
楚未这种女婿,没了就没了,柳箬还能到哪里去再找一个吗?
楚未真的走了,不是只是躲在医院里的某个角落里疗伤,他下楼电话就响了,楚妈妈打来的,楚未强打起精神接听起来,楚妈妈带着哭音的声音传来,“楚未啊,出事了。”
楚未说:“怎么了?”
楚妈妈说:“你大哥被关起来了,说是他自己揭发自己,他二十年前涉嫌走私案。人已经关起来几天了,我们才知道,你爸爸得知后,开始还好好的,刚才就晕过去了,我们现在在救护车上呢。”
楚未惊住了,但是经过了柳箬的欺骗和冷酷,他已经可以合理解释这件事了,这事之前已经有了征兆,为什么他的大哥会像交代遗言一般地交代事情,为什么他将真相告诉自己……
他冷静地回答楚妈妈:“我马上就回来。”
楚未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医院里每一层都灯火通明,他寻找着柳箬所在的窗口,但是没有找到,他只得回过头,走入了医院前面稍显昏暗的大街,拦住了一辆出租。
柳妈妈觉得自己的女儿简直是一块坚冰,无论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骂她,她也没有反应,问分手的原因,她也没有反应。
柳妈妈只好给楚未打电话,她觉得自己是长辈,问问楚未原因,楚未说不得是愿意告诉她的。
但是拨了好几通,楚未的手机都是关机。
她开始还是在病房外拨打,后来为了照顾柳箬,就直接在房间里拨打了,柳箬声音弱弱的,但很清晰:“不要拨了,他关机了,就是不想接电话,你何必再粘着去问呢。”
柳妈妈没和她说她在给谁打电话,听她这么一说,她就更气:“把楚未气跑了,你满意了啊。我真是弄不懂你,楚未哪点不好,你要这样折腾。”
她之前还心疼女儿流产,现在看她冷静的样子,又把女婿气跑了,虽然还是心疼她,但更想狠狠骂她。
柳箬没有回答她,目光幽幽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天,柳妈妈发现柳箬睡的枕头全是湿的,才想,她难道哭了吗,她整夜就在旁边陪床,没有听到声音啊。
柳箬在第三天出了院,五月十六,她从s城飞到k城去转机到德国,钱女士给她打电话:“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强行给魏涟抽血,把他打醒直面现实,他哪里会再检查,我们现在就再等一个月又去查一次,医生说,要是再查出没有,那就是真的安全了。”
柳箬说:“哪里用谢我,这些都是魏涟自己坚强啊。再说,钱姐,你想想你这期间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承受压力,和你的这些付出比起来,我们做的事,是连尘埃也不如的。”
钱女士说:“谁让我是他妈呢。你去德国了,他过一阵和巍巍那丫头也过去玩,到时候给你带些家乡的吃的,你到时候保管爱吃。”
柳箬笑着说:“谢谢,谢谢。”
飞机起飞,柳箬看着车窗外的大海,有些恍惚地想,希望楚未再爱上的人,不会再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