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老太爷一病,老祖宗这头已跟大房生了间隙。她此举貌似是得罪了老祖宗,却是再好不过的挑拨,且不说宋筠娘是个小气人、就是想拿出这个大手笔也是有心无力,有比较才能让老祖宗看的明白,是二房还是大房有孝心!
二少夫人等着看筠娘子接戏,奈何这个没皮没脸的人一副不懂茶不问茶的模样,茶端上了也就跟喝水一样。
装!我让你装!二少夫人恨不得掐破手心。
有了茶桌上便有了生气,筠娘子睁大眼睛讶异道,“原来是二弟媳管家呀!”
筠娘子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艳羡,刚才罗贯而入的丫鬟,可都是凭执棋一句话的。在老祖宗这头就这等派头,回到二房可想而知。
这做人正妻的,有几个不想拿捏中馈大权?都说有奶就是娘,府里过半的奴才都是向着衣食父母的!
她才进门根基不稳,这么好的拉拢人脉的机会……这家人就跟烫手山芋一样扔给她!
筠娘子这个表情拿捏的很好,两房人就等着她表态,她好奇道,“哪有婆母身体康健、儿媳当家的?”
二夫人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膈应大夫人的机会,快嘴道,“瞧侄媳这话说的,哪个婆母不是从儿媳过来的!我当年一进门,就开始管家呢!管了十几年,也该是放手让小辈们来了!”
大夫人恨的牙痒痒,她是清贫管家女,没什么嫁资。虽说是图二夫人的嫁妆,才把当家权撂了出来,可是这话只能搁心底,外人看来就是二夫人比她多了一份体面!
真是受够了二房的得瑟样了!这中馈大权,就是为了这口一吞就吞了十几年的恶气,她也要宋筠娘把家给当起来!
大夫人冷笑,“你呀,是越管越落后了,开始还有大鱼大肉,后头就清粥小菜,当时是老祖宗、后来是我大儿的月俸,可都交你手上了!二侄媳这一早让咱们吃这东西,怕是越管越吃力罢。不若我就说了亮堂话,你们二房这么不济事,自然只得我大房来了!”
二房人被大夫人这番不要脸的说辞噎了个半死,要不是先前同仇敌忾要让宋筠娘好看,此时怕是要杀个回马枪过去!
筠娘子一脸孝顺样,垂首绞手,慢吞吞道,“婆母要是放心儿媳……儿媳自是不会‘越管越落后’的!”
大夫人心里一片熨帖,她就知道宋筠娘是个聪明的,这家得管,而不是一味孬管!
筠娘子咬了咬唇,很是懊恼,“我在深闺时,继母只囫囵过管家就是管一宅子人的吃穿用度,再精细的教导,我还真的不知了,这……”
二少夫人嗤笑:“周家的主子都坐在你跟前,下人们就是管的糙点也无碍,天也越来越热了,这天热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还用人教么?”
大夫人沉了脸,筠娘子不以为然,“这一屋子的人,我还是有底气的。多谢二弟媳指教。”
大夫人有一丝兴味,“那你倒是说说。”
筠娘子又要了一杯茶,暗忖这茶真不解渴,还是嘬周内司的舌头来的管用。
周内司想的却是,昨晚让她渴很了,以后每晚让她嘬个够好了。
筠娘子坦坦荡荡道,“老祖宗这边、大房、二房,我自幼家中人丁少,对我而言这就是三大家子了,每个厨房、下人什么的,我要是熟悉起来,这家就是一年半载也管不上。我就图个巧,不若日后都并一头吃饭好了。……公爹婆母以为呢?”
大老爷和大夫人心生不悦,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二房跟大房一个待遇了?
二老爷接口道,“还是侄媳明白老太爷的心思呀!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嘛。”
大夫人又不好挑明这话,使劲的给筠娘子打眼色,筠娘子视若无睹道,“既然是并一头,自然按照老祖宗的口味来了。”
二夫人心花怒放,捂嘴笑道,“老太爷最好体面,说宫里有宫宴,咱们周家就该有小宫宴。老太爷生冷不忌,海里的鱼蟹什么的,可是他的心头好呢。”
那得花多少钱!大夫人眼前一黑。
筠娘子眯了下眼睛,“我宋家是小户,这夏时该吃些什么,还真不知呢!劳烦叔母了。”
二夫人语气格外欢快,“先说荤的,鸡鸭猪肉都是没人稀罕的,鳖、羊、鳝、鹌鹑、海里的虾蟹、蛤蜊……素的就说不完了,就拿冷淘来说,藕、莲、菱、芋、荸荠、慈菇、百合这些是必不可少的……喝的嘛,这才初夏,再过个把月,就是喝清凉酒的时候的,金橘再贵也是必不可少的,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椰子酒又爽口又治暑……”
呵,你就等着认宰罢!二夫人嘴角翘起,乐不可支。
筠娘子蹙眉:“皇上看重孝道,然又说长辈不慈、子孙当以大义为准,而非一味愚孝。我琢磨了下,这就是孝亦有道的意思罢。”
二夫人警惕道,“难不成就因着一碗糟糠一个误会,你就说老祖宗不慈,不值当你尽孝?”
筠娘子轻笑,“叔母想岔了,若是愚孝祸及长辈身体康健,那就非但不是尽孝、而是大不孝了!我见祖父喘促气急、喉间哮鸣,所患哮喘之症。饮食宜清淡,忌肥腻腥辣,叔母说的荤类自是吃不得的。过冷、过热、过甜、过咸的都吃不得,像地瓜、凉芋、韭菜这些产气的也吃不得。依我看那个大夫就是个半吊子,哮喘能拿酒糟来治么,糖酒都是大忌。为了祖父的身子着想,日后的伙食自然是要去忌的!就是祖父埋怨我,我也认了!对了,我还听说气虚脾弱的人喝不得茶,依我看这茶也喝不得。”
二少夫人揉着肚子的手都在颤,“照你这么说,这一大屋子的人都跟老祖宗一起做和尚算了!”
筠娘子抬眼冷笑,“难不成就当着祖父的面大吃大喝,祖父沾不得,心火不就更旺了!到底是祖父身子重要、还是你的口福要紧?”
大四少夫人指着筠娘子道,“大嫂难道不知,这要是一并吃的话,老祖宗可是最忌讳开小灶的!”
大四少夫人的嫁妆就是这么被坑没了,要是能开小灶,谁不会囫囵下大灶就算了!
筠娘子婆娑着手中杯盏,“哪有长辈忌口、晚辈享福的道理,一并吃,自然只能开一个灶了!”
妙!
大夫人和姑夫人相视一笑。二房人面如土色。
这灶开在二进房,又由筠娘子拿捏,他们大房人私下开荤自然容易。
二房人想一毛不拔、那就苦死算了!
太夫人看筠娘子滔滔不绝的说孝道,气的只差没晕过去,喉咙滚了又滚,嘶吼道,“够了!老太爷说了,他要修身养性……去,去庙里住上一段时间!”
姑夫人不为所动道,“祖父身子一日未好,咱们做晚辈的自然陪祖父一道吃苦,要不传将出去,就是周家子孙不孝、自个图快活、把老祖宗逼到庙里去了!”
二少夫人使了杀手锏,捧着肚子站了起身,“诚如大嫂所言,孝亦有道。咱们大人好打发,可我肚里的孩子可苦不得,这可是老祖宗的重孙,若是害了重孙没了,那才是大不孝呢!”
筠娘子自然不会把二房人一下子赶尽杀绝,笑眯眯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二弟媳要另开灶,我准了!周内司身系一家荣辱,每日缺不得药,这个小灶,是省不得的!行了,日后吃食上面,姑且如此。”
二房人都恨不得掐死筠娘子。
大房人这下是既省了钱、又赚了名声。
太夫人见两房人就没把她当一回事,悲从心起,布满血丝的眼里都是老泪,指着筠娘子怒道:“你……你一嫁进来气死老太爷还不够,连我都要气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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