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之处’。”
陆明萱自然知道陆明珠何以会百般为难陆明雅,但她没打算告诉陆明芙,她也不觉得陆明雅有多可怜或是陆明珠有多可恶,在她看来,二人如今的相处模式恰好应了一句俗话“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如今陆明雅看起来比较可怜,但就能因此而抹杀了她的可恶之处吗?二人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罢了,说到底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管她们是好是歹呢,与她何干?
陆明萱因说道:“说到底那是她们堂姐妹之间的事,我们毕竟又远了一层,既不好干涉也无能干涉,充其量也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所幸再过几日爹爹便要接我们回去了,等我们再回来时,指不定她们已经好了呢?你呀,就别瞎操这个心了。”
陆明芙点点头:“我不过就是白说说而已,倒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即将进门的新太太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来想去,都没想过该送她什么东西好,你呢,想到送什么东西了吗?”
原来陆中显前几日来回陆老夫人,说是新近托媒人为自己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城东郊外一户秀才人家的女儿,只那秀才早早便亡故了,剩下秀才娘子和一双儿女,秀才娘子又自来体弱多病,她那长女为了照顾母亲与幼弟,一直拖到二十岁了还没成亲,新近还是其弟中了秀才,秀才娘子觉得女儿该尽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不能再耽误女儿的后半辈子,托了媒人帮忙说亲,这才会传到陆中显耳中的。
陆中显经过多方打听,确定那姑娘的确心地善良,品行端方,行事自有主意后,便与对方交换了庚帖,又因双方年纪都不小了,便没有像寻常人家做亲那样,交换了庚帖还要等上一年半载的再行礼,而是直接将吉日定在了五月二十六日,然后欲端午节后便接了陆明萱与陆明芙家去住上个把月,见见她们的新母亲,与新母亲处处,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终归要做一辈子的母女。
所以姐妹两个才会有此一说。
陆明萱见问,斟酌了一下才道:“我觉着一人给新太太做四双鞋袜也就罢了,其他东西都不若这个最能展现心意,而且我们是做小辈的,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关键她们那位新太太既然父亲早亡,孤儿寡母的撑到如今,只怕家里早已是一贫如洗了,若她们送的东西太贵重,可叫新太太拿什么给她们做见面礼才合适?岂不是摆明在为难人家吗?若是个多心的,只怕还会想,姐妹二人莫不是在给她下马威?那就与她们一心要陆中显尽快娶一位新太太进门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陆明芙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听你的,一人送四双鞋袜,至于其他的,等家去后问过爹爹的意思再斟酌着添加也不迟。”
于是自是日起,姐妹二人晚间便多了一项差使——给自家新太太做鞋袜,好在如今离吉日尚早,时间还很充足,二人倒也不必紧赶慢赶,只每日晚间做上个把时辰也就够了。
簪艾蒿,吃粽子,喝雄黄酒,很快便到了端午节,端午节后不几日,陆中显特意挑了一个陆明萱与陆明芙不上课的休沐日来接姐妹二人家去。
要接姐妹二人回去,自然少不得先见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对陆中显这门亲事其实不怎么满意,觉得女方门第也太低,家境也太差了些,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让她的孙女儿后半辈子都得叫那样一个女人‘母亲’,就算只是明面上的,也未免太掉价了一些!
好在有张嬷嬷在一旁劝她老人家:“如今萱姑娘跟着您过活儿,一年也就过年才会家去小住几日,能叫那位新显太太几声‘母亲’?待将来萱姑娘出嫁后,与之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况她到底是秀才的女儿,如今弟弟也中了秀才,听说本身也是识文断字的,想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您老就放心罢,断不会教坏了萱姑娘的。”
陆老夫人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心里这才舒坦了些,现下对着陆中显,也能笑得如往常那般慈祥宽和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样大好事儿,也的确该接了两个丫头家去同乐,只我老婆子这些日子习惯了她们相伴,你可得早些给我送回来才好,不然可就别怪我打发人上门抢人去了!”
陆中显闻言,忙赔笑道:“老夫人喜欢她们姐妹,是她们姐妹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至多月底一定将她们送回来。”
婶侄二人又说笑了几句,陆老夫人便命双喜去取了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并二百两银票来,与陆中显道:“这头面是赏给你那新媳妇儿的,这银子是我体己给的贺仪,虽不多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等明儿过了礼后,若得闲便带了人进来我瞧瞧,你父母早亡,家里连个长辈都没有,我也好帮你掌掌眼。”
陆中显自是感激不尽,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带着两个女儿辞了陆老夫人,出了荣泰居,径自往二门外行去。
一时到得二门外,早有国公府安排的马车候着了,前面一辆朱轮华盖八宝车是供陆明萱和陆明芙并二人的贴身丫头坐的,后面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则用来放二人的随行箱笼包袱并国公府公中送给陆中显的东西,另外还有跟车的婆子共八个。
此番家去,陆明萱仍是带的丹青,陆明芙则仍带的是落霞贴身服侍,丹青且不说,如今已是陆明萱真正的心腹,倒是落霞与落梅让陆明萱颇有些纠结,论理上辈子她们背叛了她,她该设法将她们撵出空翠阁,不给她们以任何将来有可能伤害陆明芙的机会才是,可现下二人又将陆明芙服侍得很好,事事处处不忘为陆明芙这个做主子的打算,虽称不上“忠仆”,却也是尽职尽责,她总不能将上辈子的账,算到这辈子还很无辜的二人头上罢?
陆明萱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先留着落霞与落梅,她已经重生了,势必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那落霞与落梅自然也不会再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与她一块儿出嫁,她们的主子只会是陆明芙,她们的后半辈子也只会系在陆明芙身上,只要她们不是傻子,就该明白,除了绝对效忠陆明芙,她们没有别的出路!
回到家中,自有一番收拾归置不提,等到一切妥帖,已是向晚时分,陆明萱正要使丹青去瞧瞧陆明芙屋里收拾得怎么样了,不想陆明芙倒先领着落霞过来了,一进来便道:“妹妹收拾好了吗,爹爹等我们吃饭呢。”
陆明萱闻言,忙道:“那我们快走罢,别让爹爹久等了。”
姐妹两个去到正房,果见陆中显已候着了,一见她们进来,便笑开了花儿,道:“正打算去瞧瞧你们怎么还不来呢,可巧就来了,箱笼都收拾妥了?累着了吗?”
陆明芙笑道:“也就几个箱笼,哪里就至于累着了,爹爹只管放心。”
陆中显笑着点点头:“那就好。”招呼二人坐下,“先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了饭再说不迟,省得菜凉了不好吃了。”然后命人上菜。
很快菜上齐了,却是四个冷盘,六个热菜,一个天麻炖乳鸽汤,还有四个干果碟并碧粳米饭,比陆家以往的膳食来得丰盛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陆中显犹嫌不足,向陆明萱与陆明芙道:“家里的厨子也就这个水平了,你们且将就着吃,等我哪日得了闲才访一个好厨子去,这年头要找个好厨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等你们过年再回来时,就不会这般委屈你们了。”
陆明萱与陆明芙闻言,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无奈与心酸,随即由陆明芙先开口说道:“爹爹这是什么话,桌上的菜已经够多也够好了,您还访什么好厨子去?我记得小时候别说这样丰富的菜色,时常桌上连肉菜都没一个呢,日子不是一样过,难道如今就因我们去国公府住了这大半年,就变得娇贵起来,吃不得家里的菜了?自是素日爹爹怎么吃,我们便怎么吃,又何来的委屈之说?”
“是啊,爹爹。”陆明萱随即附和道:“这样丰盛的菜色您犹说委屈了我们,这不是摆明了仍在拿我们当客人待吗?难道您上次答应我们‘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都是哄我们的?”
陆中显脸上就有了欣慰之色,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啊,你们快吃菜,都是你们素日爱吃的,凉了就不好吃了。”待两个女儿一人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才给自己夹菜后,他脸上的欣慰之色就更盛了,两个女儿都越发懂事了,自己这辈子怎么就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一时饭毕,丹青去沏了茶来,父女三人吃了,才说起闲话儿来。
陆明芙因说起自己姐妹给新太太准备的礼物来,“……想着准备旁的也不合适,便与妹妹一人做了四双鞋袜给新太太,只不知会不会太简薄了?爹爹看要不要再添点儿什么?”
陆中显想起两个女儿方回家,便一人捧了两套新做的衣裳鞋袜全套孝敬他,不免心疼道:“四双鞋袜已经不少了,更要紧的是你们的一片心意,不必再添什么了,倒是你们素日要上课,还要应酬府里上下人等,已经够累的了,还做这些做什么,没的白费神,我的衣裳只管丢给针线班子的人也就是了。”
陆明萱嘟嘴道:“爹爹真觉得针线班子做的衣裳比您女儿做的衣裳穿着舒服熨帖?看来爹爹是嫌弃我和姐姐手艺太差,又不好直言,所以才会说怕我们费神的。”一边说,一边还趁陆中显不注意时冲陆明芙使了个眼色。
陆明芙便也说道:“是啊,爹爹必定是嫌弃我们了,不然我们一年拢共才能给爹爹做几套衣裳,再费神又能费神到哪里去?”
姐妹两个一唱一和的,明显是在正话反说,偏陆中显就吃这一套,忙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们手艺差,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罢了,你们要做便做罢,只记得少做一些,别累着了自己就是。”
“这就对了嘛。”姐妹两个这才笑了起来,又问起新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来,“……听说新太太父亲早亡,全靠她一个人硬撑着,她家里才不至于过不下去的,想来新太太定是个坚强有主意,还会照顾人的,以后有她照顾爹爹,我们也能放心许多。”
说着说着,渐渐忍不住八卦起来:“对了,爹爹见过新太太了吗?以爹爹的慎重,必定见过了,新太太漂亮吗?听说新太太的父亲是秀才,如今弟弟也中了秀才,她自己也是识文断字的,想来自有一番气韵罢?”
陆中显被两个女儿问得几乎要落荒而逃,可陆明萱与陆明芙却一左一右拉着他不让他逃,他招架不住,只得板起脸,拿出做父亲的威仪来,沉声道:“怎么这么多话,还不快回房去,真以为回家了,就不必像在府里时那样早起上课了?”只可惜他黝黑脸上的一抹可疑红晕出卖了他,让他脸上的威严也跟着大打了折扣。
而陆明萱与陆明芙也显然不吃他一套,继续扭着他撒娇:“哎呀爹爹,您就说说嘛,新太太到底漂亮不漂亮?我们趁早多了解新太太一些,将来相处起来也更容易啊。”
想了解人家,以便日后相处更容易是假,想八卦才是真罢,不然干嘛一直揪着‘漂亮不漂亮’这个问题不放?陆中显腹诽着,眼见两个女儿大有自己不说便不放过自己的架势,没了法子,只得支吾着哼哼唧唧道:“漂亮呢……倒还谈不上有多漂亮,不过,看着让人挺舒服的……”
“怎么个舒服法儿?”不想陆明芙还不肯罢休,赶着陆中显还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直把陆中显折腾得够呛,也让陆明萱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出的开心,而这世上又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看见自己最亲最近之人开心而更开心的事呢?
陆明萱与陆明芙回来后,陆家的内宅便算是有了坐镇的人,虽说姐妹二人年纪都还小,但陆家人口简单,二人进国公府前便管着家,如今又自国公府见了世面回来,管起自家这个小门小户来更是不在话下,饶随着陆中显婚期渐近,琐事繁多,依然被二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很快到了婚礼前日,戚家送嫁妆的日子,——戚家便是陆中显新太太的娘家了。
因戚家家业凋零,想也知道新太太不会有太多嫁妆,甚至极有可能根本没有嫁妆,所以陆明萱与陆明芙在商量过后,于前几日使管事悄悄送了一车东西去戚家,有为新太太撑面子的意思,省得她以后在自家的下人和陆家的族人们面前难以立足。
却没想到,管事去戚家转了一圈,又将送去的一车东西原封不动带了回来,还带回了那戚氏的话:“我人虽穷,志却不穷,且我向来信奉一句话‘以德服人’,我若德行能力不够,便是带了再多的嫁妆进门,一样得不到上下人等的尊重,我若德行能力足够,便是没有嫁妆又何妨,难道便不能赢得陆家上下人等的尊重了?多谢二位姑娘的好意,我铭刻于心,但东西却是决不能收下,否则我也没脸进陆家的门了!”
让陆明萱与陆明芙意外之余,不由生出几分羞愧来,羞愧之余,又生出几分敬重来。
陆明芙因叹道:“我原还想着,咱们这位新太太再好,这世间又有哪个姑娘是不盼着自己能风光大嫁的?却没想到,咱们还是小瞧了她!”
陆明萱闻言,点头道:“的确是咱们小瞧了她,将她当成了寻常姑娘,却没想过,有哪个寻常姑娘是能一手撑起家计,将母亲和弟弟照顾得妥妥的,还让弟弟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本身还让人交口称赞的?可见她必有过人之处,如今我只盼着她能与爹爹好好过日子,早些为我们生下一位小弟弟,让我们在国公府再无后顾之忧,也让爹爹后继有人了。”
若那戚氏真有这么好,便是陆中显的福气,更是她的福气了,陆中显那么好的人,就该有一个那么好的人来配他,而她前世因无知对陆中显和陆明芙早的孽,也能因此减轻至少一多半了!
所以,今日戚家送来的嫁妆,只有六抬共计十二口箱子,除了娘家必须为新嫁娘准备的棉絮衾褥以外,下剩的便都是之前陆中显送去的聘礼了,本来陆中显是打算多送些聘礼过去的,将人家等同于是支应门户的女儿娶走了,不多给点补偿也未免太说不过去。
但那戚氏既然连陆明萱陆明芙偷偷使人送去的东西都不肯收,自然也不会多收陆中显的聘礼,理由便是‘我们是嫁女儿,并非卖女儿’,所以陆中显送去的聘礼并不多,也就几十两银子的事儿,如今还大半被戚家给送了回来。
这让陆家其他来吃喜酒兼帮忙的旁支看了,大半都撇起了嘴,有那因陆中显两个女儿都进了国公府跟陆老夫人过活而暗自妒恨的,更是当即幸灾乐祸的说起了反话:“早听说新嫂子出身书香门第,清贵无比,如今看来,这‘清贵’的清,怕是得改为‘清贫’的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