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往日一模一样的做派,只冷笑了一声:“沈爷死里逃生自然是本事,可咱们毕竟是人多势众,你以为这里是你说了算吗?来人!”
他忽然高喊了一声,顺势就哟有几个手中提刀的人闯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时候,这商人才站了起来。
他是一名陕商,姓屈,人称一声“屈老板”,早年在沈恙手中进货,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也是本事人,连年做大,也想要在江南这里分一杯羹,所以除掉沈恙,才能空出新的地盘来,不然所有人都只能继续被他压制着。
场中局势一下己变了。
沈恙暂时停下了打算盘,他手指停在算珠上,铁算盘珠子的声音有些闷,正如沈恙此刻的表情,有些冷。
他似笑非笑看着屈老板,也不说话。
整条大画舫浮在流光溢彩的秦淮河上,周围却骤然一暗,有水声传来,似乎有许多船往这边接近。
顾怀袖这边也完全愣住了,张廷玉搂着她的腰,看着一场场的好戏。
“这是……”
“嘘……”
这些船大多都是方才猜灯谜的船,顾怀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船上竟然有那么多的人。
都是小船,密密麻麻的小船,那小船上人影很多,密密麻麻地,说不清有多少人站着,有得提着刀,有的举着弓箭,齐齐对准了河中心那一条画舫。
船上人顿时乱了,“这是什么人?!”
“屈老板,这可是你的人?”
“屈老板?”
“……”
人们忽然就不问了,因为已经看见屈老板满脸颓败之色,他苦笑了一声,却没说话了。
外头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
沈恙就这样慢慢地提着自己一把算盘走到船头,河风吹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却藏在了阴影里。
“鸡蛋碰石头,固然有勇气,可在石头看来,那是不自量力……”沈恙笑得愉快,后面人却不甘心。
他道:“罗老板,出来吧。”
谁都知道,外面这黑压压的无数船只,将这大船围了起来的无数船只,都是沈恙的人!
他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怎么可能被人算计?
不对,他之前死里逃生,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背后一定有人算计他,所以他想要看看这些人是谁,而如今,沈恙已经清楚了?
这一回,喊的是罗玄闻。
罗玄闻腿有些发抖,不想出去,可周围的人一下就让开了,唯恐祸及到他们的身上,只恨不得离罗玄闻再远一些。
“沈、沈爷……”
他话音没落,便有人一脚踹在他腿弯上,让他整个人朝前一扑,跪趴在了地上,两手都往前伸着。
沈恙将算盘递了回去,却直接从旁边那带刀人手里抽了一把刀。
屈老板顿时惊骇:“你要干什——”
沈恙抬手就把刀比在他脖子上了,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今儿是中秋夜,要是沈某人这手抖了一下,您可就没法合家团圆了……”
屈老板三魂吓没了七魄,众人也没想到沈恙竟然如此嚣张。
这还是在江宁城秦淮河啊!
“你……你……你这还讲不讲王法了?!”
沈恙用长刀侧面拍了拍他的脸,悠然道:“讲啊。你沈爷我,不就是王法吗?”
众人齐齐无言,以为屈老板难逃一劫,不料说完这话,沈恙便退开了。
一松手,刀扔在了地上,沈恙拍了拍手,“罗玄闻,我提拔了你这么多年,你倒是有本事敢背叛我,好歹咱们主仆一场,你自己断了手指,远远滚出江南的地界儿,我便不追究你了。”
要人自断一根手指?
远远小画舫那边的顾怀袖,已经皱了眉,她扭过头不再看,却压沉了声音道:“这人心思手段,太过毒辣了。”
张廷玉却摇摇头:“你没听他说,最好不要妇人之仁,往后做事还是要斩草除根的好。这罗玄闻是个有野心的,只可惜眼力不够好,没抓住时机。沈恙万万留不得他的,现在断他手指,看似沈恙心慈手软,可……一旦下了这船,这罗玄闻必死无疑。”
沈恙根本不可能放过一个在背后插过他刀的人。
顾怀袖想想也是,看一眼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船,忽地轻叹了一声:“能调动这么多船和人,除了漕帮之外,想不出第二个来了。”
“所以沈恙从头到尾都是有依仗的,说什么兵幸险招为了引蛇出洞,其实一切尽在掌握。”
不打没把握的仗吗?
张廷玉眯着眼,却有了自己的考量。
那罗玄闻一张脸都狰狞了起来,可知他内心的挣扎。
他抬起脸来,在周围的灯笼光芒映照之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惨白:“我若自断一指,沈爷可给我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