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大夫年过半百,医术了得,却不常出诊,今日能够前来,不过是看在对方是纪家的面上。纪老爷的父亲同他之间很有一段交情,也正是因着这个,梅大夫才肯前来诊脉。
经过了前一次的落差心情,这回杜氏便显得平静许多,只过程中她不下两次的去看丈夫的脸,皆是未露丝毫的神色。
周氏便是同梅大夫一道进来的,眼下亦是噤声屏气立在一旁,梅大夫诊完脉象,抬手捋一捋胡须笑道:“恭喜了,是喜脉。”
“此话当真?”周氏面露紧张,心中犹不敢相信,观梅大夫点了头,这才真正大喜起来。杜氏整个人已然懵了,周氏拿起她的手拍了两下,一连道了几声的好。“均儿还愣着作甚?还不扶了你媳妇回房歇着。”
纪大爷微愣之后,方才回过神来,遵照娘的意思扶杜氏回了静颐院。坐在了榻上,杜氏整个人还未回过神来,屋里的丫头奶母俱是一脸喜意地看着她。
丫头扶她靠坐在床头,扯过薄衾覆在她身上后,这才渐渐醒过神来,嘴角慢慢抿起笑意,看着丈夫的眼神亦是不同起来。
纪大爷抬手命下人们退去,屋内便只余了他二人,坐上榻沿,伸手握住杜氏的手。“日后需得辛苦你了,孩子来的正巧,偏赶在佟姐儿定下亲事的时候来,可见佟姐儿这一桩亲事极为吉利,明日你便同父亲母亲这般说……”
纪大爷道完,杜氏嘴角刚抿起的笑意不禁渐渐淡下去,她虽不怨恨佟姐儿,可眼下在这样一件大喜的事儿前,丈夫为何还要提起她的名?
☆、第70章定日子
若说佟姐儿定亲一事,为纪府里添了几分喜意,可这真正欢喜的人却无几个。眼下杜氏怀了身孕这一颗响雷炸出来,府上才算真的有了喜事儿的模样。
周氏命人各处挂红绸贴双囍字,廊下门前只要挂了灯笼的,也是一应取下来扎了红通通的崭新灯笼再给挂上去,府里一时间,入目便是吉祥喜庆的大红色。
下人们亦是满口的吉祥喜庆话,周氏听了欢喜,挨个都给打了赏,下人们得了好处,自是又变着花样的上前来讨喜。
府上下人都讨了巧,杜氏身为功臣,自是少不了赏赐。昨日回房不久,上房赏来的补品便似流水一样的送进来,丫头与奶母是一面归置,一面面上笑得合不拢嘴。
知道她这几日身子发虚,周氏更是忍痛割爱地将自个常年戴在腕上的镯子取下给她套上,这只镯子却是难得一见的好物,女子属阴,它便是补其之短。
周氏还在娘家做姑娘时,周家老太太便将其套在了她的腕上,这几十年来不说没生过大病,便是怀孕生子上头也是稳稳当当顺利的很。眼下给她杜氏套上,可见心里是真的看中这一胎。
受宠若惊的同时,杜氏又觉万分不安,嫁入夫家这么些年,好容易才怀上的一胎,婆婆丈夫上心她自是一百个高兴。可高兴的背后,又是满满的担忧与煎熬,就怕众所期待的胎儿,待到瓜熟蒂落时节,诞下的不是男婴,却是个女婴。
杜氏将一叹出一口气,崔妈妈便不赞成的道:“奶奶心里忧思着甚,老奴俱是猜到,眼下这身子可再不是奶奶一个的,切莫忧思过重,仔细于胎儿不利。”
杜氏听罢,点一点头,搭上丫头的手站起身来。“走罢。”早起地上打了霜,杜氏一路缓慢前行,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搀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生怕主子有任何的闪失。
周氏今日却是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些,杜氏一脚刚跨入上房门槛,便有丫头来迎,这样的待遇可是往日从不敢想的,杜氏微觉不适,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入了周氏房里。
周氏听见她来,命丫头利索的抿完头发后,便急忙出了内室。“昨儿不是命了丫头传话,怎地今日还来这样早?”周氏心里有些子不悦,见她肩上披了斗篷,面上这才好看一点。“坐下罢。”
杜氏道一声谢,才在铺了软垫子的椅上坐下,“做儿媳的本就该侍奉婆母,不说现今行动还方便,便是日后行动不便了,每日向娘请安一事,却是如何也不能少了。”
周氏虽是担忧她一个不慎,叫她折了孙子,可眼下听这一言,到底心里熨帖许多。“有这份孝心便足了,明日再不许来,这女子怀孕的头三月最是紧要关头,眼下这入了秋,晨起地面湿滑不便行走,可莫要平白遭了罪。”
杜氏心里一跳,到底点头答应下来。她向来来的最早,眼下几个姑娘都还未来,二人一番话道完,周氏又命丫头送来热羹予她先暖暖胃垫垫肚子。
过个不久,佟姐儿便现身,晨起气温低,她一件杏色绣红梅扣身薄袄儿外亦是披着一件玉色翠纹斗篷。进了屋,丫头便为她褪下斗篷,佟姐儿方上前行礼。
周氏睨她一眼,才道一声起。“单子可是拟妥了?有甚不懂的便再来问我。”
她这不过是客套话,佟姐儿如何不知,直起身来才又应一声是。周氏无心再理会她,菱姐儿与芳姐儿一道来的,珍姐儿还是同往常一样,最后一个才到。
除开珍姐儿早饭是同周氏一道用之外,其余人皆要回到自个院里才可吃上,如今杜氏有了身孕,身份上便大大提升,周氏也不再使唤她在一旁布菜,命丫头备下碗筷,直接吩咐她坐下来一道食用。
杜氏颇觉受宠若惊,坐下来用饭也有些难以下咽,周氏见她这般,也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因此未再开口。珍姐儿早自她坐下来,便不轻不重地哼哼两声,眼睛盯着杜氏腕上的镯子都似要盯出个窟窿来。
珍姐儿心下不平衡,饭桌上便闹起脾气来,舀了半勺粥刚碰了碰嘴,便气的一下撂了勺子。“什么怪味儿!撤下去!”她的两个丫头俱吓得抖了抖身子,连忙上前就给撤下来。
不一时丫头又战战兢兢送来一碗,珍姐儿这回未挑气味的刺儿,却是又不满意起温度来。“这热气都没了,是想姑娘我吃下受冷呢,撤下!”
“珍儿!”珍姐儿的丫头正要遵命而行的时候,周氏到底忍不住开口斥责,“多大的人了,竟还似个孩子!可见往日嬷嬷教导你的俱是忘了,既是如此,娘明儿就再聘两位进来,该要好好再教教你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
“娘!”珍姐儿吓得差点哭出来,连忙抢过丫头手中的碗,低下头边吸着鼻子边一勺勺往嘴里送,含糊不清。“我吃我吃就是,娘别聘嬷嬷进来!”
见幺女儿这样,周氏又忍不住心软,未再吓唬她。三人一道用完早饭,珍姐儿拔腿儿就跑了,委委屈屈的模样叫周氏见了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杜氏对这个骄纵蛮横的小姑子自来无感,眼下离了饭桌,听完周氏所道孕妇的宜与忌一番长篇大论之后,这才提起丈夫嘱咐的事。“儿媳有一事要与娘单独说,还望娘先屏退了众人。”
杜氏面色郑重,周氏不由心下一紧,未作多想便屏退了下人。“何事?”
“儿媳早先未在意,可自昨日被大夫诊出有孕之后,儿媳这才将前后联系一起,思了一宿,心底仍旧难安,便想着今日来娘这里讨讨主意。”杜氏蹙眉道,面色略显得不安。
周氏心里一提,比得原先还要紧张起来,急道:“何事!快说!”
似有片刻的犹豫后,杜氏咬了牙道:“儿媳的房中有一幅石榴画,画上有那幼苗儿的,也有那长成大枝儿挂满绿叶的,更有那开了花结了果的。自本月初起,每夜入梦皆是这一幅画,起先还未有何不妥,待将至月中时,夜间再入梦那幼苗儿便活了,眼睛望过去,它那一圈土皆成了真的肥沃土地,旁的却不。”
周氏听得云里雾里,杜氏不免又道:“儿媳在梦中受惊,不久后便醒来,之后日日梦见那幅画,再待十八日时,梦里的幼苗儿已经长成了大枝儿,二十六日便开花结果,梦中儿媳便立在石榴树旁,那石榴树上一团团的红艳艳,喜色的很。”
周氏已经蹙了眉,杜氏看她一眼,低哑着嗓音又道:“儿媳觉着好看,伸手就要去摘一个下来,哪知伸到一半的手上突地就接住一个,儿媳刚要回身命丫头剥开,手中的石榴果转瞬便不见了踪影,手心里赫然出现了一张纸条。”
周氏手上已经握紧了椅子扶手,面色不比杜氏好多少,杜氏微白着面,手捂上心口。“儿媳骇得后退几步,身子撞到了案上才略稳住,心里头胆怯,却又想知道纸上都写了甚,待儿媳抖着手打开一看,里面便只得寥寥几个字眼:‘贰囍临门,嫁甥为先,急!’见不是坏事,儿媳才算松一口气。”
周氏一颗心跟着她七上八下,杜氏缓一口气才又接着道:“只当日这何为贰囍儿媳尚还不知,直到昨日儿媳才明,昨夜里又是入梦,梦里又现一张纸条,上头写道:‘不可不听,仔细因小失大!’儿媳再次被惊醒,一宿未眠,藏在心里好生惶恐,这才想到娘跟前讨讨主意。”
杜氏由不得红了眼圈,似是十分惶恐不安,周氏也是出了一背的冷汗,站起身才道:“眼下你先回院,切莫再胡思乱想,娘知道该如何做了。”
杜氏心下一跳,不知她心里怎样决定的,可当下又不好显得太过急切,只会让她觉出有疑。因而,听话的屈膝告退,“还望娘早日办妥,儿媳方能睡个安稳觉。”
杜氏离开后,周氏再静坐半晌,才命人请回纪老爷。纪老爷一听她要将佟姐儿赶紧嫁出去,当即便黑了脸,周氏无心同他争执,一字不落的将杜氏所言重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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