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夜色朦胧,让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更加后退了几分。
景夏勉勉强强地撑着一根由于楷临时做出来的拐杖,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一颠一颠地艰难前进。不时有人向他疑惑地看上几眼,然后便又飞快地转开视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与很多伤得差点就要死了的进化者相比,景夏这种断了腿的“小伤”只能算是普通了。
他沿路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位于医疗区最高层的那几间房。
在末世后,由于进化者身体素质的大幅度提高,icu加护病房的设立几乎是没有必要的。除了个别变异的病毒外,几乎没有什么微生物能够感染到进化者的伤口,也绝对不会成为致命的危害。
景夏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躺在床上、安静宁和的男人。
他很平静,整个人因为柔软舒适的床铺而向下凹进去了一个弧度,景夏关门的声音并不小,但是很明显却没有将他吵醒。往日里凌厉冷漠的双眸此刻紧紧闭上,薄唇紧抿,眉头紧蹙,就是在昏迷中,纪川呈也依旧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这间房里只有纪川呈一个人,又或者说在顶层的几间勉强算作是重症病房,各个都是单人病房。
景夏艰难地撑着拐杖一步步地走到了床前,他顺势坐在了一张小小的椅子上,终于能够将拐杖搁置一边。
整个房间的光源便是床头的一盏淡黄色的小灯,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可以说除了床外,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暗色阴影中,而此刻景夏也没有这个心思去多观察其他东西。
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床上的人。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从此以后都看不到这个男人,而现在……这个人却活生生地躺在了自己面前,用一种苍白脆弱的形式和不屈顽强的姿态。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空气凝固了时间,好像什么都不说,就可以这样一直坐下去、一直看下去。直到门口传来了“吱呀”一声清脆的开门声,景夏才慢慢地转过了头,一眼便看见了推门而入的秦楚。
她似乎对景夏在这里的事情没有一点惊讶。
秦楚径直地走到了床的另一边,从黑暗里又拉出了一个和景夏一模一样的小木椅坐下,低了头叹了声气:“你这样的伤势虽然并不是非常严重,但是也不应该乱走动。我给你的腿部神经、血管、肌肉和腺体等都进行了连接修复,但这仅仅是外在的帮助,最重要的仍旧是你自身的恢复能力。”
景夏轻轻的点头,疲累的眸子无力地搭下:“嗯,我知道。秦姐,你应该很累了吧,怎么又过来了?”
“五楼的人员说看到你进来了,我就来看一看。”一根曲卷的青丝从她饱满的额上搭拢下来,美丽的五官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妩媚了几分,她道:“少爷的伤势比较严重,伤到了大部分的器官,但我估计到了明天应该也能醒过来。”
景夏沉默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秦楚忽然开口:“之前我和于楷去实验室的过程中,我忽然想起要回头拿个东西,所以先回去了。”
景夏的身子猛然一怔,他顿时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什么。眼前恍惚地闪过不久前在那个狭小黑白的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的喉咙不觉得有些干涩,更加哽咽了几分。
秦楚抬了眸子淡淡地望了低下头的景夏一眼,唇边划开了一抹苦涩的弧度,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会听到那些话,我以为会过得更久一点,或者说……这辈子永远都听不到。”
“少爷是一个内向的人。他从小就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孤僻、寂寞,但是却也不在乎这些东西。这样的性格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毛病,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没有在意景夏的沉默,秦楚淡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三个人认识了二十年,什么话也都不用再多说了,你知道的,我大部分都知道,我知道的,你也不会太过于茫然。但是这一点,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也是真的……我所没想到的。”
“其实……我知道。”景夏轻如鸿毛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让秦楚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他微微摇头看向了病床上仍旧在昏迷的男人,张了张嘴,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以前我没有发现,那么在这一次……他表现得很彻底,彻底到我无法去忽视,只能去遗忘逃避。”
景夏的意思是上辈子的时候,在末世后他并没有与纪川呈有这些过多奇怪的接触。而重生的这一次,这个男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会沉默淡定地站在自己身后,反而直接地上前一步、拦在了自己的身前。
秦楚没有多想,她自嘲地一笑:“少爷十六岁被将军送到部队的时候,是非常拒绝的。他不愿意离开b市,甚至想过永不参军。但是后来,他还是妥协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景夏微怔:“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没有让自己成为那个最顶端的人,他有很多事都做不到,也做不了。他只能是纪家的继承人,而无法成为纪川呈,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别人所不允许的事情。”
景夏的手指微微缩紧,他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但是,当他第一次从部队里回来的时候,你知道正好是什么时候吗?”
听了秦楚的这句话,景夏凝着眉头努力地回忆那多少年前的事情,却只能想起纪川呈只呆了几天便又回了部队,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带着一个女孩子参加了吴家的宴会,他想要上前和你打招呼,但是看到你身边的女生,只能默默地走开。”秦楚低柔的声音十分悠远宁静,在这个环境下仿若是歌声一般缥缈,她低笑一声:“我记得,那好像是你的初恋。”
景夏精致的眸子猛地睁大,倏地便回忆起了自己年少无知时曾经做过的事。
他从小成绩不错,没有像其他富二代一样需要花钱上学,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全国知名的b市s中。但是男孩子的青春期总是会有一些暧昧、叛逆的因素产生,而在那个时候,他便与级花在一起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明艳爽朗的女孩子,总是将马尾高高竖起,任性张扬,漂亮得令人喜欢。现在想想,景夏已经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对方的长相,但是他却记得,自己是被那种纯粹的女孩子霸道给吸引了。
可是,事实证明了——
这只是他自己的一个梦。
唇边泛起一个苦笑,景夏微微摇首:“那就是个笑话,也算是给我长了个记性。有句话说得真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当年,景夏本以为那个女孩子是真心喜欢自己才会和自己在一起,但是结果却……仍旧逃不过对金钱、权利的诱惑,在景父一次小小的试探下便彻底现出原形。
也是从那以后,景夏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开始了之后两年叛逆任性的岁月。
☆、第五十章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个世界上终究有很多外在的因素是我们普通人所无法抗衡的,比如父母的选择,比如世俗的观念,比如感情的权衡。”秦楚低笑一声,悠悠道:“我虽然只比你们大几岁,但也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了。景夏,你知道我为什么小时候总是欺负你吗?”
晕黄的灯光仿佛是因为长时间的点亮而明亮了几分,但是由于竖立在景夏这边的床头柜上,始终无法照射到秦楚那边,只能堪堪将她的白色大褂的下摆照耀出了一层朦胧的温暖色。
景夏怔了怔,抬头看向对面的秦楚,却只能在黯淡的光线中看到对方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而无法看清。
“为什么?我一直以为……这是你表达关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