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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座。昨夜祭礼台失火、烧了三百座大帐的事,你晓得么?这么一烧,祭礼也完蛋了,大梁皇帝气得不轻,正下旨严查呢。”
赤鸫单腿倒挂在房梁上,伸手去探兜里的肉脯吃,眼睛瞧着打坐的谢玄遇。
对方没说话。
昨夜回来后他除了沐浴,就是打坐。比平时还无趣,赤鸫觉得很反常,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话说那长公主……昨夜你们照面之后便不晓得去何处了,首座你想知道么?我出去打听打听。”
谢玄遇终于开口:
“不用。”
“万一她……”
赤鸫刚想说万一有新线索,却见谢玄遇睁眼,剑光似的眸子,比平时更沉静。
“你说她生辰之日,大梁后宫有位妃子被赐死,那位妃子恰是萧寂生母,是么?”
“是啊。”赤鸫继续吃肉脯,在房梁上自在得像个蝙蝠:“不过也或是巧合。听说那先皇荒唐得很,等闲便责罚嫔妃。”
“萧婵的生母并非宫中人,这是鬼市的线报,可有证据。”
“当年知晓此事的宫人或是被杀,或是老死,已不存世了。又或……还有个证人。”
谢玄遇也同时想到,但他不愿开口。
“咱的陛下,萧寂。”
赤鸫把最后一块肉脯吃了,翻身到房梁上去,蹲在那双眼熠熠发光,那是少年人残忍又孩子气的恶作剧的笑。
“首座,你猜我昨夜走那趟,还打听到一桩什么秘闻?”
他献宝似地张开手指,比了个数字。
“原来那长公主与陛下果真有旧。长公主三嫁三丧夫,均是因萧寂舍不得这位妹妹离开她出宫呢。听闻那长公主平日里就住在宫中,全大梁的人都知道。”
“我说萧梁真是烂到了根儿上。索性赶明儿我也弄些火药,把这脏污一滩的长安城烧了算了。”
“赤鸫。”
他训斥一声,对方就摸摸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
“宗门不是屠场,你我亦并非屠夫。此类话,今后不许再讲。”
他整整衣袖站起身,赤鸫就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落在他身边。
“那首座下一步待要如何?”
“寻出当年将江左谢氏灭族的罪魁祸首,按律诛杀。”
赤鸫闻言不语,然后问了他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
“万一罪魁祸首就是那狗皇帝,或是长公主呢?”
他停步,想起昨夜黑暗里她脸上的泪痕,手心又烧灼起来。
“国法之下,皇族与庶民同罪。”
他甩下这么一句,就匆匆走了。
“唉,首座。今日大奉先寺有高僧讲法,你去不去?那人听闻与长公主从前也有些因缘际会,或晓得些什么。”
赤鸫追上去,见谢玄遇步伐趔趄一下,才回头。
“你说什么?高僧,和长公主?”
“嗯呢。”赤鸫眯起眼:“城里传奇话本成天扮演这套戏,首座,我说你便是太过不食人间烟火,才会被色相给蒙蔽咯。”
“待要瞧清楚,才知道那烂到根里的花,它不可能结出什么好果子,是不是。”
***
午后,大奉先寺。
萧婵半躺在后院牡丹花架旁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把稻壳,在百无聊赖地——喂鸡。
“施主找贫僧何事。”
穿堂里走出个僧人,长得慈眉善目,又年轻,活泼泼地走过来,心无芥蒂地坐下。
“无畏法师,本宫找你来打一卦。”
“贫僧不会打卦。”僧人还是笑眯眯的。
“那请法师给我瞧瞧。”萧婵脸上还是愁云惨雾。
“本宫这几日,总惦记着个奇怪的人。一瞧见他我便心口直跳,该不会是给狐狸精魇住了吧。”
“贫僧只是个天竺来的沙门,不懂降妖除魔之事。”他看她半晌,终于笑着开口。
“殿下近日可有好事发生?”
萧婵一骨碌坐起来,就差把脸蒙上。
总不能和法师说,她近日来尽做春梦,春梦对象都是那个态度冷冰冰的探花郎。
但全长安也就这位大奉先寺的年轻沙门有耐心听她说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还不会去和萧寂嚼舌根换赏钱了。他年纪轻轻却已自西游历而归,通熟西域语言,可谓高僧大德,连萧寂也敬他几分。更可贵的是,他没有分别心。在他面前,长公主也不过是个普通施主而已。
“气色不错。”他又瞧了一眼,确认道:“比前几日见殿下时好太多了。”
萧婵又支吾了。
“谢过法师。改、改日本宫再来。”
“殿下客气。本寺受殿下照拂良多,何须言谢。”
她刚要走,却先是听见脚步,接着,便在后院花墙边的圆窗下瞧见有人在花影里穿过,混杂着谈笑声。依稀五六人,都穿着翰林院服制的袍服,或青或红。
那人也在其中。
他今日鬓角修得整齐,袍服也整饬。眼神冰冷,眼下有些乌青,大约是睡不好的缘故。
没缘由地,萧婵觉得谢玄遇今日心情很低沉。
可愈是见他心情低沉,她心跳得就越快。
像是如此便可证明受着莫名其妙煎熬的不止她一个。在萧寂眼皮子底下的长安城,这个隐瞒真实身份的男人,三番五次地放过她、不惜犯险救她。
若他不是个烧坏了脑壳的傻子,就是有所图。
眼见着那行人要走到后院禅堂来了,萧婵终于惊觉。
她回头往年轻法师求助:
“法师,外头有本宫的、咳,仇家。敢问何处……能让本宫暂且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