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栏根处有青苔,她抓了一手滑腻,噗通落了水底,这湖比她想象的深多了,初春刺骨的冷水顿时淹没了她,她大扑大叫。宋临喜撒丫子就跑,很快叫来了太监侍卫,在淹死之前把她捞了出来。
元明姝只剩了一口气,被送回含露殿。
宫女用姜汤替她沐浴,元明姝躺在床上,皮肤是烫的,腔子里是冷的。她就这么心冷的躺着,身边所有人来来去去,她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冷,全身到处都是冰冷。屋子里掌着灯,她也分不清白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只手握住了她手,粗糙的,厚实的,高桓的手。元明姝意识的火苗被幽幽唤醒了,她睁开眼,看到高桓坐在床边凝目望着她。
元明姝没来由的涌起一阵厌恶。
她以为她已经能控制这种感情了,没想到还是会漏了缝隙。元明姝保持着表情没动,高桓伸手摸她脸:“好好的,怎么掉水里去了,走路也不当心。”
元明姝只苦笑,她心中恨恨想着,高桓这老头子,都六十多了,还在惦记着年轻女人。
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也不惜着命,还有那心思。
元明姝没有力气说话,晚上,她也没吃任何东西,高桓却一直呆在她床边不走。
高桓把宫人们都打发了出去,坐在她床边,握着她手从手背开始吻。
元明姝笑的比哭还难看:“干爹,我身体不舒服。”
高桓嘴唇游移到她脸上:“你不肯了?”
元明姝没想到,高桓并不因此放过她。这个气氛,她很快明白过来,高桓并不是单纯的起了心思想要她,而是在试探她。
高桓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他转过身,站在镜前,打量自己的形容。他觉得自己其实还不老,他的身体还很年轻,很结实,满可以再用心去爱一个女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爱过一个女人了,最近他却好像又陷入了爱情。
他感到很高兴,活到这个岁数,在他老去的最后时光还能经历一场爱情,多么难得,他感到自己整个身心都好像年轻了十岁,顿时有了无限的活力。他将镜中凝目许久,回头柔声唤道:“姝儿?过来。”
元明姝一头乌发披散着,只穿了单衣,她面色苍白的走过去,高桓道:“你看我老吗?”
元明姝声音低弱:“干爹不老,干爹春秋正当鼎盛。”
高桓轻笑道:“我也觉得自己不老。”
说罢他望了元明姝,眉毛仍然是漆黑的,五官轮廓锋利,目光锐利,元明姝强笑。
高桓摸了她头发:“你愿意嫁给我吗?
元明姝道:“干爹忘了,明姝有丈夫,就在洛阳。”
高桓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昶儿,我会补偿他。”
“演儿,朕信不过他,可是朕也没有别的孩子能够继承大位,明姝,朕的心意你知道,你想不想做朕的皇后?朕不会亏待了你,你也说了,朕现在春秋鼎盛,朕还没有老,若是你能为朕生下一子半女,朕便将江山付给他。”
元明姝沉默,不肯回答,高桓亲吻她脸,她却没有配合,将头扭开了去。
高桓道:“你嫌朕老了,不能让你生育子嗣了吗?”
元明姝道:“干爹,我同高昶还有感情,我心里还爱他,明姝还有三个孩子在河北,我不能将来无颜见他们。”
高桓道:“你心里还爱他,那你对我呢?”
元明姝道:“我敬干爹如亲生父亲。”
高桓黑着脸,也不说话了,元明姝也不说话,两人都站着,气氛十分诡异,然而元明姝只能忍,磨。她身体虚弱的厉害,站一会儿就冒虚汗,眼前发黑,意识不清,然而她不能坐下,只能站着。高桓心里涌起无限的心思,一时又恨她,一时又怒,他脸色难看的,不能强迫她,却也不甘心就此放弃,两人僵持着,突然有内官进来,向高桓低语了几句。
高桓皱眉:“他?他这会见朕做什么?”
并不指望内官给他回答,他道了句:“让他进来。”望了摇摇欲坠的元明姝一眼,揭开帘子,迈步往外去。
高昶身着绯锦袍,脚蹬皂靴,早已在偏殿等候,见到高桓他立刻跪下磕头,高桓脸色仍然难看,他来的太巧了,消息竟然这么灵通,这意味着宫中发生任何事都逃不开他眼底,所以他才能来的这样及时。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包括高演在内,但凡有点能耐的,哪个在宫里没几个眼线,平时高桓也不会生气,然而这会他刚被元明姝惹了火,便感到很不高兴。
尤其是,他那样年轻,身材秀挺,脸颊光洁如玉,元明姝说她同高昶还有感情,高桓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比不过她的丈夫年轻俊美。他拥有着职高的荣耀和无上的权力,可是对女人的吸引力,还是不如单纯的一副年轻美好的身体。
高桓淡淡看了高昶一眼:“这么晚了你进宫来,有什么要紧事要同朕说。”
高昶没有说话,只是跪地不起,深深的又向他磕了第四个头。
高桓脸色阴沉的更厉害:“你要说什么?”
高昶道:“皇上知道臣要说什么,臣不敢说,她是臣心中所爱,求皇上成全。”
又是这一套,高桓冷笑道:“我愿意成全你们,不过你知道她愿意吗?她选择的是朕。”
高昶道:“臣同她夫妻十数载,她的心思臣都知道,她不会背叛她的丈夫孩子,除非有一天她跟臣离婚,否则她不会。”
高桓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朕正同她商量此事。”
高昶道:“皇上不用商量,臣不会答应。”
高桓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高昶道:“臣知道臣在说什么,臣请求皇上,不要夺臣所爱,臣此生只娶一个妻子,臣此生不会离婚。”
高桓冷眼瞥他,目光中带了杀机:“要是朕执意要她呢?你待如何?”
高昶道:“皇上是天子,天子有命,臣不敢违抗,更不敢牵连他人。臣唯有此一身,皇上若执意要夺我妻子——”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冷硬而严厉:“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高桓心跳了跳,目光猛然定在他脸上,高昶脸色不变,冷静坚毅没有丝毫屈服。
过了许久,高桓尴尬的笑了笑,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何必如此,罢了,你起来吧,朕听懂你的意思了。”
高昶可谓深谙说话的艺术,他那十二个字既是示弱,也是示威,一面告诉皇帝,他没有能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没有反抗的余地,让高桓对他放心,因为高桓最担心的是他心生不满之后会有反意,他是在明确告诉高桓,他没有反意,也没有能力反,不过没有反意,他又在后面加一句,虽然我不会反,不过你把我逼急了,我当场就要跟你同归于尽。
高桓到底是被震慑,他屈服了。高昶站了起来,谢恩请退,没有见元明姝,直接出了含露殿。
高桓坐在案前痴怔了许久,也没有再去看元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