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而去,而他身旁跟着的那人突然拦下李牧身后的一个兄弟道:“这位兄弟留步。”
那人被拦横眉倒竖地回看过去,厉色质问道:“怎么,你们还想让我家大哥只身前去不成?”
“这位兄弟误会了,在下拦住你是想带你去瞧个热闹,一人便可,旁边这两位兄弟尽可跟随武安君前去赴约,我等绝不阻拦。”那人客客气气地解释道。
见对方行事竟是如此坦荡,李牧也不禁对这个未见之人好奇起来。他突然朗笑一声摆摆手,那兄弟得了许可自然不再迟疑。
不多时从遮天蔽日的密林走出,李牧只觉豁然开朗,举目可见数座苍山环抱,近观可见一脉溪水静流。十步之外有个择水而建的木屋,面坐着两个人。
得见此清幽的景色,李牧连日来紧绷的意识本该舒缓下来,看清木屋里是何人之后,却突然变了神情,面色难看得吓人。可是不知怎么地,他昨日一路走来所见的情景此时一一浮印在眼前,却突然看开了,所以恼怒也不过片刻,他再看向里面时便已释然。
堂堂一国之王,屈尊到这种地方,选在这样的时候见他,目的再明显不过。既然赵政敢出现在这里,并悠悠然然地坐在他面前,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此时虽不想见他,但要回去显然也不可能,不如大大方方坐下来,兵来将挡就是。
就在李牧调整情绪的片刻,赵政却是站起来先一步迎了出来:“多年不见,武安君别来无恙,里边请。”
李牧上一次见到赵政,还是在他作为代相为赵国质子使秦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是个万事听从吕不韦安排的少年。而今巍巍然立在他面前,竟已完全脱变为望之令人慑服的君王。
先前跟李牧过来的兄弟不认识赵政都还安分,眼下听他自称寡人,又是一身黑衣,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秦王了,当即拔出腰间佩剑指着他。但是不等他们动手,赵政带来的十几个锐士也立即拔出佩剑将他们团团围住,有人还往赵政身旁挪了挪,欲将他挡在身后。
赵政不在意地摆摆手沉声道:“都退下。”
同样地,李牧见状也抬手让自家兄弟不要动手。
“这是命令。”二人的话毫无预兆地重叠在一起,沉默地对视良久之后,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秦王请。”
“武安君请。”
抛下剑拔弩张的一干人等,二人相邀入坐。
“老师也坐。”
其实先前赵高就一直跟在赵政身后,只是碍于礼节没有插话,加上他一副面白无须的模样,让李牧以为是赵政带出来贴身伺候的寺人,有那么一刻他还暗想秦王身旁藏龙卧虎连贴身内侍也有这般气度。
直至眼下听赵政唤他“老师”,李牧方才知道自己猜想有误,再看才发现,眼前的秦王竟然也是没有蓄须的。
赵高向赵政行了礼,又转而对李牧拱手一揖,方才不疾不徐地跪坐下来。他在一旁站一站虽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知道赵政担心他的身体不愿让他受累,也就没再多礼,安安静静地坐下。
“想必武安君喝惯了赵国烈酒,却没尝过秦酒,今日不妨试试。”说着,赵政亲手为李牧倒了一爵,再是赵高,最后才轮到他自己:“我二人敬武安侯。”
李牧暗自将他的这些举动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却有些芜杂,周全了礼数仰头饮尽之后又听他笑问道:“这酒可还能入喉?”
“李牧曾闻秦国雍县之酒能使人知味停车,闻香下马,今日一尝,始知味醇尾长名不虚传。”好酒就是好酒,纵使面对敌国之君李牧也毫不吝惜对其的夸赞之词。
赵政放下酒爵,展展衣袖重新坐好又道:“如此看来武安君也是爱酒之人,却不知武安君是否听过此酒来历。”
“李牧莽夫一个,还请秦王赐教。”李牧将酒爵放回案上,平静地问道。
趁二人说话的间隙,赵高微微坐起来些许,然后从容地在二人的铜爵里续上酒,正要往自己的铜爵里倒酒时,却被赵政不动声色地按住,如此他也没坚持,默默将东西放回去,重新坐好。
赵政虽然至始至终都没有偏头去看赵高,阻止的动作也很自然,但二人这点小动作到底没能瞒过李牧。起先他还觉得奇怪,但当他将目光落在赵高有些苍白的脸上时方才明白,眼前的秦王竟然是这般体贴之人。
他们君臣二人有如此默契,令李牧不自觉地想起了赵王迁:若是自己与大王也有这般默契何至……罢了,怎么可能,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赵政抽回手,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看着李牧道:“昔年先祖穆公为晋军所困,幸得岐山三百勇士相救,方才转危为安。”乍听起来他说的这些与酒无关,可是他面对的是李牧,别人或许不知,李牧却对历国历代的战役一清二楚。
果然听到这里李牧不假思索地接道:“此事皆因秦穆公曾赐酒为三百盗马贼解毒。”当年岐山百姓盗穆公骏马而食,穆公非但没有降罪,反说他听闻食马肉不饮酒伤人,当即赐酒为百姓解其毒。而前来相救的这三百人,其实正是当年蒙穆公恩惠的百姓。
“不错,先祖所赐正是此酒。”赵政笑道。
李牧心念一动,再看着赵政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接着端起面前的酒爵一饮而尽,放下后方才沉声问道:“秦王对李牧这个败军之将提这些究竟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