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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八十二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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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怪事,想说一说。客人们说:请你讲讲吧,我们都很愿意听。陇西公说:邢凤是元帅家的儿子,没有什么才能,后居住在长安城平康里南头,用百万之巨的钱,买下一座已故富豪的宅院,洞门曲房,幽雅僻静。当天,他就搬进去躺倒在床上。接着,他梦见一个美人,从西门走进来,脚步轻盈而从容,手捧书卷在吟诵着。她长长的眉毛,头上扎着高高的环形发髻,穿着方领衣服,系着绣带,披着宽袖小短袄,完全是古装打扮。邢凤非常高兴,说:"美人为什么来到我的身边?"美人说:"这是我的家呵。我喜欢诗,并常常写几句。"邢凤说:"那么,请你小坐,我想欣赏欣赏。"于是,那美人坐在西床,把自己写的诗递给邢凤。邢凤接过来,先看首篇,题目叫春阳曲,一共四句。以后几篇计几十句,都跟前几句类似。美人说:"你一定想把它传播出去,那我何不记你一篇呢?"邢凤当即站起来,从东屋的案上取下彩笺,抄写春阳曲,这诗写道:"长安少女玩春阳,何处春阳不断肠!舞袖弓弯浑忘却,罗帷空度九秋霜。"邢凤吟罢,请教问什么是"弓弯"?美人答道:"这是一种舞蹈,小时候父母让人教的。"她说完站起身,整衣张袖,舞了几拍,做弯弓状让邢凤看,舞罢,美人低头良久,欲告辞而去。邢凤说:"请你再稍坐一会儿。"须臾间那美人已不知去向。邢凤惊醒过来,昏昏沉沉,似乎什么也没记住,一更天后,他从自己的衣袖间找出那首春阳曲,这才回忆起梦中的一切。事情发生在贞元年间,后来邢凤对我把这件事讲了一遍。这一天,监军使与宾府郡佐及陇西独孤铉、范阳卢简辞、常山张又新、武功苏涤都叹息说:值得写啊!所以沈亚之便回去奋笔著书。第二天,客人中的渤海高元中、京兆韦谅、晋昌唐炎、广汉李镯、吴兴姚合等又与沈亚之来到明玉泉。沈亚之拿出作品给大家看。于是姚合说:我的朋友王生,在元和初年一天晚上作梦游吴国并侍奉吴王夫差。很久后的一天,见宫中辇车出动,吹箫击鼓,说是要葬西施。夫差悲悼不已,让门客们作挽歌。王生写道:"西望吴王阙,云书凤字牌。连江起珠帐,择土葬金钗。满地红心草,三层碧玉阶。春风无处所,凄恨不胜怀。"王生写完诗并将它献上去,吴王夫差深为赞赏。然后他就醒了,但能把梦中的事情记录下来。这个王生,本是太原人呵!

    沈亚之

    唐文宗太和初年,沈亚之要到邠州去,出了长安城,住在索泉旅舍。那是春天,他大白天作梦,梦见自己到了秦国。一位姓廖的主内史,竭力向秦公举荐沈亚之。秦公将沈亚之召到殿前,迎面而坐说:我想使国家强大起来,想听听你有何良策,能不能传授于我?沈亚之以昆、彭、齐桓公作例子回答他的问题,秦穆公听了很高兴,随即任他中涓之职,派他辅佐西乞术去讨伐河西,沈亚之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连攻下五座城池。穆公得知这一战报,十分兴奋,起身慰劳他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在宫中住了好长时间,秦穆公的小女儿叫弄玉,她的丈夫萧史已经死了。穆公对沈亚之说:没有你,晋国的五座城池不会为秦所有,你立大功了。我有个爱女,想让她侍奉于你,如何?沈亚之少年就自立自强,不愿受人之恩而臣服之,便推辞,但没有推辞掉。于是,他被拜为左庶长,赐金二百斤,并将公主许配给了她。老百姓还称弄玉为萧家公主。一天,一个穿黄衣服有权势的太监骑着马疾速跑来,请沈亚之进宫。宫殿上下十分威严。公主弄玉被呼唤出来。她穿着偏袖长衣,头发黑而稠密,尽管没有着意妆饰,却显得殊丽妩媚,难以描绘。侍女们恭恭敬敬地分立两旁,共有数百人之多。穆公在便馆召见了沈亚之,并让他住进宫中,门上题了翠微宫三个字。宫中的人们称这里为沈郎院。虽然他位居下大夫,但由于公主的原因,可以在宫禁中自由出入。公主喜欢凤箫,每次吹箫,必然要坐在翠微宫的高楼顶上。那箫声悠远动情,催人泪下,听到者莫不进入忘我之境界。公主是七月七日出生的,沈亚之不知道拿什么为她祝寿才好。内史廖曾受秦国派遣把一批歌伎赠给西戎,西戎回赠水犀小合。沈亚之从廖处得到了它,就把它献给了公主。公主十分欣赏喜爱,便系在了裙带上。穆公对待沈亚之像对待女儿一样,恩赐有加,众人有目其睹。第二年春天,穆公的心情刚刚平静下来,弄玉公主忽然无病而死。穆公追伤不已,准备埋葬在咸阳原上。穆公让沈亚之写挽歌,他奉命写道:泣葬一枝红,生同死不同。金钿坠芳草,香绣满春风。旧日闻箫处,高楼当月中。梨花寒食夜,深闭翠微宫。写完之后呈送上去,穆公读完连声称好。这时,见宫中不少人都忍不住而哭出声满脸是泪,穆公也随之抽泣起来。他又让沈亚之作墓志铭,只记得上面写道:白杨风哭兮石甃髯莎,杂英满地兮春色烟和。珠愁纷瘦兮不生绮罗,深深埋玉兮其恨如何?他也到咸阳原上为弄玉送葬,有十四个宫女作了人殉。沈亚之悲伤惆怅过度,病倒了。他虽然还在翠微宫中,却被安置殿外特室,实际上不算在宫中了。住了一个多月后,病渐渐好了,穆公对他说道:本来想把小女的终生都托付给你,不料她尚未侍奉于你,却先死去了。我们这个小小的秦国,虽然不能辱没你,但我一看见你,就不能不为死去的小女而悲哀。你何不去投奔大国呢?沈亚之回答说:臣没什么才能。但赤心报君,待罪左庶长。我没有随公主一起去死,你却免罪于我,使我能归骨于自己的祖国,你这太阳一般的恩德我将永记不忘。临行之前,穆公设酒相送,唱秦腔,跳秦舞,跳舞的人击髆拍腿呜呜地叫,听起来不愉快,似有一股幽怨之气。穆公举杯来到沈亚之面前说:先祝你长寿。我听这声音不善,希望你作一首歌来纠正弥补一下吧。穆公催促人拿来笔砚,沈亚之受命,当即写下一首歌词:击髆舞,恨满烟光无处所;泪如雨,欲拟著辞不成语。金凤衔红旧绣衣,几度宫中同看舞。人间春日正欢乐,日暮东风何处去?写完,送给跳舞的人。在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中,他把歌词念了一遍,四周都抽泣不已。沈亚之再次向穆公拜别,穆公又让他去翠微宫同公主的侍从们告别。重新走进殿内时,只见公主留下的珠翠散落在石阶上,纱窗上的浅红色小点依然如故。宫女们哭泣着面对着亚之,亚之也感动地呜咽良久,于是在宫门上题诗一首:君王多感放东归,从此秦宫不复期。春景自伤秦丧主,落花如雨泪燕脂。然后告别而去。穆公派人用车把他送出函谷关。出关后,送行的小吏说:穆公让送到这里就回去。沈亚之与他告别,话未说完,忽然惊醒了。原来自己仍躺在索泉邸舍里。第二天,沈亚之把这件事告诉了朋友崔九万。崔九万是博陵县人,对历史颇有研究。他对沈亚之说:关于写皇帝的书上说,秦穆公死后葬在雍橐泉祈年宫下面,这不是神灵显圣的凭证吗?沈亚之得到秦代的地理志书,说:如果像崔九万说的那样,哎呀,弄玉既然是神仙,怎么又会死了呢?

    张生

    有个叫张生的人,家住在汴州中牟县东北角的赤城坂。因为饥寒交迫,一天告别妻子去了黄河以北,五年之后才返来。从河朔回汴州。傍晚。他出了郑州的城门,到板桥的时候,天已昏黑。于是,他下了大道,沿小路匆匆而行。忽然。只见草莽中灯光闪耀,有五六个人正在饮酒,张生就跳下驴来向前行去。走了十来步。他见自己的妻子也在那伙人当中,同那伙人说说笑笑挺热乎。张生就掩蔽在白杨树间,偷偷观察。有个长着大胡子的人。举起酒杯道:请夫人为我们唱歌。张生的妻子,出身文学世家,少年学习诗书,且写过不少篇章。她不想唱。那些人便恳请不已,没办法,她便唱道:叹衰草,络纬声切切。良人一去不复还,今夕坐愁鬓如雪。那个大胡子说:有劳你唱歌,我干了这杯。喝完之后,那酒杯又传到一个白脸少年手中,他请张生的妻子再唱一首。张妻说:唱一首都有点过份,岂能再唱?!大胡子拿着一双筷子说:请拿个杯来,有不想唱歌的,就喝一盅。唱旧歌如果有笑的,也这样罚。于是,张妻又唱道:劝君酒,君莫辞,落花徒绕枝,流水无返期。莫恃少年时,少年能几时?酒杯传到紫衣人手里,他也端杯请张妻唱歌。张妻不高兴了,沉吟好久,就又唱道:怨空闺,秋日亦难暮。夫婿断音书,遥天雁空度。酒杯传到黑衣胡人手上,又请张妻唱歌。她连续唱了三四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沉吟未唱时,大胡子抛过酒杯说:你不应该推辞。就斟满一盅。张妻哭泣着把酒喝下去,为那黑衣胡人唱道:切切夕风急,露滋庭草湿。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闺泣。酒杯传到绿衣少年手上,他举杯说:夜已深了,恐怕不能再这样不慌不忙了。既然要分别了,可是还没有一首歌呢!便希望张妻再唱一首。她又唱道:萤火穿白杨,悲风入荒草。疑是梦中游,愁迷故园道。酒杯传到张妻手上,大胡子唱了一首歌送给她:花前始相见,花下又相送。何必言梦中,人生尽如梦。酒杯传到紫衣胡人手里,请张妻再唱一首,并要有艳词艳意。张妻低头未唱间,大胡子又抛过一只酒杯。这时候,张生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从脚下摸起一块瓦,砸去,正中大胡子的脑袋。他又扔了一块瓦,打中了妻子的额头。突然。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张生颇为惊异,认为妻子已经死了,连夜恸哭而归。到家天已经亮了,家人惊喜地迎出门来。张生问妻子现在怎样,婢仆们说:娘子昨晚头痛得厉害。张生进屋,问妻子头痛的原因,妻子说:昨天晚上梦见了到了一堆杂草丛生的地方,他们共有六七个人,轮番让我喝酒,每个人各让我唱一首歌,我一共唱了六七首。有一个大胡子频频抛酒杯给我,我刚喝了第二杯,忽然有瓦块飞来,第二块打中了我的额头,于是惊醒了,就开始头痛。张生这才知道自己昨夜所看到的情景,乃是妻子的梦呵。

    刘道济

    唐昭宗光化年间。有位文士叫刘道济,住在天台山国清寺。他曾经梦见一个女子,领着他来到窗前,旁边有一片柏树和葵花。接着,二人结为夫妻。后来,刘道济常常同她在梦中相遇。自己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实在是无可奈何。他在明州奉化县古寺内,看到一扇窗外长着片柏树葵花,如同梦中去过的地方。有一位客官寄居在这间屋子里。他的女儿才貌双全,但因为穷尚未定亲。近来患了心病。而刘道济所梦见的那个女子,乃是她的魂呵。还有,彭城的刘生,梦见自己进了一个妓院,与其同类边玩妓女边喝酒。后来他一作梦就到那个地方去了。他自己怀疑这不是梦,因为他所遇见的妓女把香气留在了他的衣服上,常常使他心痴神迷。这也是由于他心邪所致呵。这个故事是听刘山甫讲的。

    郑昌图

    郑昌图登第那年,住在长安城里。他晚上到庭间纳凉,梦见被人殴打,用绳子绑紧押出春明门,到该上大路的一座石桥上,才得以脱身。他甩掉脚上穿的那双紫罗鞋,急忙跑回家。这才从梦中醒来。他很困惑,对兄弟们讲了,而床前果然丢了一只鞋。白天他让人去石桥寻找,真的找到了。

    韩确

    越州有个人叫卢册,中了秀才,他家里很穷,没有到京城去。在山阴县顾树村管理河坝,与表哥韩确住在一起。韩确自幼特别喜欢吃鱼,曾经向一个买鱼的小吏要鱼。韩确刚刚睡下,梦见自己变成了鱼,在潭中有忘乎所以的乐趣。这时,有两个渔民乘船而来并撒下了网,韩确不知不觉钻进网中,又被取出扔进桶里,上头盖上了芦苇。他又看见那位买鱼的小吏站在潭边商量鱼价。那小吏揭开鱼鳃,又拽拽穿在上面的绳子,痛得他实在忍不住了。小吏把鱼带回家,让妻子奴仆一一观看。有顷,他被放到砧板上,用刀斧砍起来,疼得像是被剥了皮,直到头被砍掉方才醒来。他痴呆呆地坐了好长时间,卢册吃了一惊,问他是怎么回事。韩确把这个梦对他讲了,然后立刻喊来那个小吏,到市场的鱼摊上寻访那两个卖鱼人。那两个渔民终于找到了,看他们的模样,与他梦中所见丝毫不差。后来韩确皈依了佛门,住在祗园寺。当时是唐文宗开成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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