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绣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液的清苦令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这才道:“赵大人,昨夜……唉……”
赵青专注地看着江绣,倾听着他的讲述。
原来昨夜江绣麾下的千总罗金忠备办酒馔,请各位同侪到家饮宴。江绣因为带着弟弟江锦去运河上乘船游玩,去得有些晚。
他去的时候罗金忠已经喝醉了,醉醺醺非要拉着他说话,可是舌头都抻不直,一句话都没说清,江绣有些不耐烦,就训斥了他两句,自己先回去了。
今日一早,罗府的小厮就来报信,说罗金忠饮酒过量,夜间暴毙了。
江绣说到这里,突然起身踱了几步,猛地转向赵青,急促道:“赵大人,江某不放心,带着人去了罗宅,发现有些不对!”
赵青凤眼清明,似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专注地注视着他,声音也平静之极:“哪里不对?”
江绣想了想,接着道:“一则罗金忠一向身体强壮,号称‘千杯不醉’,极能饮酒,如何会‘饮酒过量’暴毙?”
他看向赵青:“二则罗金忠酒宴中所用的酒乃江某所送,是贱内娘家叔叔兰公公赠送江某的宫制茉莉酒。”
赵青凝视着江绣,他知道江绣还有话未说。
江绣又踱了几步,这才道:“江某正因为有这些担忧,便命小厮江善去了罗宅,命他务必要觑探罗金忠遗容。据江善回报,罗金忠鼻中隐有血迹。”
赵青看着这位年轻的江守备,沉声道:“江大人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
上次的军粮案,江守备及他身后的靠山兰太监,都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十二哥这边,于公于私,赵青都会帮他调查清楚这个案件。
江绣闻言大喜,深深一揖,这才告辞离去。他今年才十九岁,胸中尚有热血,不愿让自己得力的属下死得不明不白,因此才来见赵青。
送走江守备,赵青吩咐丁小五:“去寻叶瑾,让他带上刘秀中和许家英,点上十个衙役,先随我去罗宅勘查现场。”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这仨人可是赵青每次查案都得带上的县衙三宝,等闲离不得的。
丁小五脸上漾起一丝笑意,答应了一声便叫人去了。
大早上的,慧雅却在和李妈妈争论。
她和赵青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按照一般的世俗规矩,她得开始准备嫁妆了。
慧雅还不知道赵青升任知县的事情,她已经想过了,赵青自己不在乎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而且赵青也不过是个县尉,自己陪嫁几个箱笼过去就行了。
李妈妈听了慧雅的话,简直想要伸出指头在慧雅额头上戳几下,把慧雅给戳醒:“慧雅啊,你聪明了一世,偏要糊涂一时么?”
她懒得多说,索性用事实点醒慧雅。
李妈妈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把赵青那夜过来给慧雅送来的锦匣都搬了过来,一一打开,摆在方桌上让慧雅看。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全是珍贵绸缎!”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全是花生大的珍珠!”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全是各样金玉宝石首饰!”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是子孙对对碗,全是越窑的青瓷啊!”
……
一一展示罢,李妈妈终于探出指头戳了戳慧雅的额头:“傻姑娘,人家赵大人都开始为你准备了,你还傻乎乎的呢!”
慧雅:“……”
见慧雅都呆住了,李妈妈便掰着指头开始给慧雅普及大周朝女子出嫁时要备下哪些嫁妆:“摆在卧室的家具,比如拔步床、房前桌、红橱、床前橱、衣架、春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之类,咱们得准备;摆在外面的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外房家具,咱们也得准备;另外还得准备珠宝首饰……”
慧雅越听越不对,忙拦住了唾沫横飞的李妈妈:“妈妈,你忘了我的身份了?”
李妈妈:“呃……”
“我就是个乡下姑娘啊,”慧雅笑道,“差不多就行了,你还当我是千金小姐了!”
李妈妈半天才吐出了一口气:“那我也得尽力备得足足的,让你风风光光出阁!”
慧雅笑着转移话题:“妈妈,你不是和张婆约了要早上出发去羊山娘娘庙烧香么,怎么还不走?”
李妈妈这才想了起来,忙道:“我这就去看张婆收拾好没有!”急匆匆出门去了。
和张婆商谈好出发的具体时间,李妈妈从张婆家出来,却发现几个抬家具的人正往东隔壁元家送家具,书童阿北正开门迎他们进去。
李妈妈看了一眼,不要咋舌不已,原来是这些人正往里运送一座朱漆雕花拔步床,大门外面还放着一座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一方朱漆三斗房前桌和一个朱漆橱柜。
她笑着问忙得满头大汗的阿北:“阿北,你家元小哥要成亲了么?怎么全是红漆家具?”
阿北对着李妈妈笑了笑,没答话,引着抬家具的伙计进了院子。
家具全抬进去之后,阿北把大门闩上了。
那些抬家具的伙计全都恭谨地立在堂屋里,静候着元京发话。
元京沉声道:“李娘子那边怎么样了?”
一个伙计出列道:“禀二爷,已经把罗金忠装殓了,李娘子说江守备到的时候,罗金忠已经说不出话了,您的身份应该没有泄露出去。”
元京垂下眼帘,声音中带着刻毒:“按照原计划行事,务必要在三天之内弄死赵青。”他不信赵青死了,穆远洋还能够稳稳呆在东京。
众人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李妈妈出去之后,慧雅就开始坐在那里发呆。
她一直没想到嫁妆问题,如今李妈妈提了出来,慧雅才想起这个也挺重要。
赵青是不在乎,可是为了她的面子好看,赵青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怪不得他送了这些锦匣过来,原来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