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渤海国人又不傻,径直理都没理——史载,“渤海竟无至者。”
五年之后的雍熙三年(公元986年),车神故技重施,又派人渡海寻盟,这一次目标对象是高丽,态度依然是居高临下,“命发兵西会。”毕竟是藩属国,高傲点也没毛病,不过高丽一味敷衍了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又过八年,到得淳化四年,契丹侵袭高丽,高丽满地打滚之余,想起车神邀约前事,毅然决定出兵夹攻,派人来南朝相约共伐契丹,然而时年五十五岁,老迈多病的车神,早不复当初壮志,叹一口气,黯然拒绝——“以北鄙甫宁,不可轻动干戈,为国生事,但赐诏慰抚,厚礼其使遣还。”
如今历史的车轮滚滚转动,终于轮到了艺术皇帝头衔的接任者,车神的来孙儿,画家赵佶,去实现这个跨海结盟的伟大创想。
重和元年,十一月,二十日。
登州蓬莱滨海处,有崖高二十余丈,石皆赭红,突向北方,名为田横山也,因楚汉相争时,齐王田横屯兵于此,故而得名。
田横山亦称登州岬,因其位于齐鲁之极北,故又名老北山。
若从此山往北,至辽东最南端的南岬角,笔直画出一条二三百里直线,即为渤海、黄海之分界也,所谓“一山分两海”,传说中押解要犯去往的沙门岛,即在左近。
宋太祖建隆二年后,女真人连续数年,自辽东来苏县泛海至登州卖马,由于运来马匹众多,建隆四年,太祖特地下诏,令“蠲登州沙门岛居民租赋,令专治舟渡女真所贡马。”
马政站在田横山上,手指北方,大声道:“诸公,我手所指,即昔年女真贩卖之路线也,高丽入贡,亦是沿此路来,我等由此向北,一日即抵辽东,北行三千里,当可寻到金国皇帝!按枢相分付,赠之以礼物,叙以昔年彼等来登州卖马之事,以彰旧好,再传官家宣抚口诏,然后我等便可随机应变,提及联手灭辽之事,看他意思若何。金人若也有意,我等即可荣归,朝廷自派重臣同他商议结盟,灭辽之日,我等皆是功臣也。”
众人听了大都欢呼,唯曹操等人,只应付般张了张嘴:灭辽之日,怕就是金国南下之时也。
马政没察觉出曹操等人异样,依旧意气风发,下令随从取酒,邀众人同饮——这里除曹操二十人外,马政、呼延庆亦有一二十从人,更有登州数十名精锐兵卒,还有个北方逃人高药师,充作向导,不算山下操船水军,合计百余人。
饮罢,马政领众人下山,与港口上船,那船是孟康所造海船中最好的一条,足足能载五六百人。
李俊、张顺两个上了船,便如龙归大海,大声发号施令,指挥一众水手,有条不紊的扬帆起航,出得港来,便如一支利剑般破浪向北。
李俊、张顺这一年来在登州水师历练,早已看惯了大海,然而三阮生在石碣村,长在梁山泊,何时见过这般无边无际风光?三个喜得大呼小叫,阮小七兴奋之余,便如猴子般蹿上桅杆,一溜烟爬到最高处,纵声长啸,抒发心中快意。
船舱里,马政只觉那船颠簸如奔马,与河上行舟竟是迥异,一时间大为紧张,脸色唬得煞白,这时闻听小七啸声不绝,不由焦躁起来,将桌案一拍,发怒道:“外面是谁?好没规矩也!我等此次渡海,使命重大,便如行军无二,军中可允许这般大呼小叫?”
呼延庆麾下带了王美、刘亮等六个小校,本意是来任水师统领,要这六个帮他收束军心。这六个小校其实也有些能耐,然而和李俊、张顺一比,却是云泥之别,到任之后,几番寻衅都落下风,登州那些水军,依旧只服李、张两个,连呼延庆都不拿正眼看待。
呼延庆虽有不快,但是想想大事为重,心知只需办好了出使的差事,自己便能青云直上,区区登州水师,不过暂时挂职栖身,因此也不放在眼里。
然而这六个小校却没这番心胸,满心只恨李俊、张顺夺了他们风头。
这几日来,他们早看出阮家三个和李、张走得近,此刻听见马政发作,顿时大喜,王美忙不迭站出来,一报拳,虎着脸道:“马团练说的正是!这厮轻慢我军军纪,待末将去拿了他来问罪。”
曹操因童贯缘故,和马政、呼延庆结交时,言辞尚能谦逊,然而对于别人,却是再无顾忌,闻言将眼一翻,沉声喝道:“哼,阮小七是我武某的兄弟,哪个给你的狗胆,寻他是非?”
王美听了顿时一呆——船上这些人,有马政、呼延庆、曹操的亲信,也有登州本地官兵,关系错综复杂,他只看阮氏三雄和李俊、张顺交好,还以为是他们找来的水手,正要借机下二人面子,谁知曹操却说是他的兄弟!
曹操堂堂节度使,位高权重,他又岂敢置喙?当下可怜巴巴看向马政。
马政见曹操出头,自也不愿招惹,和呼延庆交换了个颜色,强笑道:“不愧是‘武孟德’,果然交游广阔。其实王校尉亦是好意,只怕乱了军心耳。”
曹操哈哈一笑:“马大夫多虑也,我那些兄弟皆是湖海豪士,见这大海波澜壮阔,免不了激荡起胸中意气,长啸一番,正可为我等一壮行色也!”
呼延庆见马政面色不虞,正待帮腔找补两句,忽然船速陡然一降,外面甲板上一片喧哗,无数水手惊惶大喊:“蛟龙!遇上蛟龙了!”
马政面色瞬间大变,身体都发抖:“什么?龙?这、这便如何是好?”
曹操也不由面色微变,毕竟茫茫大海,异兽无穷,他虽然英雄了得,在这汪洋之中也不由觉得渺小,当下深吸一口气,低喝道:“莫要惊慌,且看看到底是何等怪物。”
言罢,按刀而出,却见水手停了船,都集中在船头,指着海里大呼小叫,还有跪倒磕头的,曹操大步走去,扶着船舷一看,却见水中两头巨兽,正在抵死厮杀,恰好将航线拦住。
这两头水兽搅得浪花翻涌,所幸船大,并无颠覆之险。
曹操看了片刻问道:“哪个是蛟龙?”
旁边水手争先指着道:“大的那个是黑鲛鲨,小些的是锯蛟,这个锯蛟乃是龙之子也。”
曹操定睛细看,只见那头大的,如小舟一般,足有一丈五尺长短,通体如纺锤,背鳍高竖,短鼻阔口,体态甚是狰狞。
观这头黑鲛鲨模样、声势,本该是个海中霸主,却偏偏被小些的压着打。
那小的其实也有近丈规模,观其体形,与鲛鲨颇似,只是鼻前长了三尺余长的扁喙,形似阔剑,两面森森皆是骨刺,恰如一把锯子一般。
但见此兽灵活矫健,围着那黑鲛鲨乱转,避开黑鲛鲨大口,不时摇头摆尾,锯子划到黑鲨身上,饶是它那皮老韧,也不免皮开肉绽。
曹操瞧了片刻,只觉两头水兽虽然巨大勇猛,却也没什么翻江倒海神通,收起戒备,失笑道:“哪里是什么蛟龙,分明便是两条大鱼!打捞上来,岂不是一顿好饭?”
那些水手都大惊,纷纷道:“那个黑鲛鲨,一口能将人咬做两截,最是凶残,没有踏浪降龙的手段,谁敢打它注意?至于锯蛟,更是海中大鱼得了龙精所生,乃是真正蛟龙,我辈凡人,谁又能够打得?”
话音未了,却听阮小七在桅杆之上,高声叫道:“好鱼,好鱼,爷爷在石碣村时,何尝见过这般大鱼?还有那个带剑的,砍下来按个柄儿,不比黄信哥哥丧门剑还跋扈?这等好鱼,若放它从眼前空过,龙王爷也不答应我!”
说话间,这厮已经脱得精赤,摸出一口尺半长短分水尖刀,往嘴里一叼,径直从桅杆上跃出,居高临下,直飞出五六丈远近,落水时双腿一屈,一双铁打钢铸的膝盖骨,正正砸在那黑鲛鲨背上!
他百余斤的份量,自高而落,何等巨力?虽然有水泄力,那黑鲛鲨也禁受不得,但听噗的一声,脊背处明显往下一折,口鼻中喷出一大片粉色的水雾,身上被锯蛟划出的伤口,更是鲜血狂涌,巨大的身体猛往海底沉去。
曹操最后一眼看见的,便是阮小七骑着鲨背,倒持尖刀往它头上乱扎。
饶是老曹这胆色,也被阮小七这莽撞举动吓得心头乱跳,在他看来,所谓打捞,无外乎标枪弓箭加渔网,谁知阮小七竟然这般直接蹦了下去!
若只一条黑鲛鲨,或许还就吃他杀了,然而旁边那个锯蛟,又岂甘心辛苦战了半晌的对手被人所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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