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整个府邸张灯结彩,下人们穿戴一新,穿梭其间。听说平家这次要摆八十多席,厅堂放不下这么多桌子,一些被挪到水榭、亭台等地。
大妹呈上请帖,自有下人带她到相应位置,席上有不少是各个绣庄的东家,彼此都打过交道,问过好,互话些家常。
开席之后,冷碟、热菜、主食、点心流水样地上来,一张大圆桌被挤得满满当当,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筷子从哪里下手,隔了一会儿,又有侍女过来把桌上的菜撤下,换成新的摆上来,有些碟子没动过,也被原封不动换下去。
大妹不喜饮酒,见有人过来敬酒,便表示性得小呷一口。筵席过半,她仍清醒如初,抵不住有些人酒壮怂胆,借着酒劲发起疯来。大妹相貌正当好年华,又单身多年,抵不住有些人起了别样心思,接二连三走过来敬酒,大献殷情。
大妹对于这种事情向来迟钝,不知道他们葫芦里真正卖的药,还以为是交情所致,遂客气地应酬,像前几次一样小喝一口蒙混过关,受不住他们起哄,一定要她尽杯。
到底都是同行,不好撕破脸,大妹只好强忍着不适,一杯接着一杯满饮,没多会儿,一壶酒下去了大半。大妹满脸通红,已有小醉,无奈他们缠着她不让走,同桌有些人看不下去,离席与别人凑桌。
大妹正想着脱身之计,有个平府的丫头找过来,附在她耳边,却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金银绣庄有急事,秦姑娘请您回去。”
大妹站起来告罪,这些人又闹着她喝了两杯,这才放她离开,毕竟对于秦姑娘的厉害,他们是经常耳闻的,惹不起。
大妹随着丫头出门,没看见金银绣庄的人,倒看见谢侍郎半倚着槐树,抬头看天上的一钩新月。
夜风吹来,清凉似水,吹醒大半的酒意。大妹前后一想,便明白了,遂踩着月光走过去,感激道:“多谢大人解围。”
谢侍郎“唔”了声,挑眉笑道:“倒是极少看见姑娘窘态。”
月光只照到他半张脸,大妹分明看见他的狡黠,蓦然自己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回嘴道:“大人如果不满足,小女子是断然不会继续的,见谅。”
谢侍郎轻笑出声,直起身往前面走去,脚步比寻常缓慢,好让大妹跟上。
平商人曾来温家拜访,那时大妹不在家,温秀才接待了他,两人就着花生米喝小酒,温秀才见他热心,认识的人多,于是拜托他给大妹找个好婆家。平商人当即答应,拍着胸脯保证:“包在小弟身上!”
在平商人认识的人中,年纪相当没娶妻的,都还没脱贫,脱平凭的又早已有妻室。思来想去,平商人就想到了谢侍郎。在他看来,谢侍郎未娶,大妹待嫁,两人般配得很,重要的是有缘,谢侍郎喜爱的那幅上巳图还是出自大妹的手。
但是图是图,人是人,更何况现在的人也不是当年作图时候的人,谢侍郎当时就回绝了平商人。
今晚,看见大妹被一群男人围着灌酒,对于他们的心思,谢侍郎再清楚不过,只觉得龌蹉至极,于是找了个由头,让平家丫头将她救了出来。
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路边店铺的灯笼也不够亮,整条街道明明暗暗不大清楚,两人走在青石板上,彼此无话。行至半路,碰到打着灯笼过来的小濂,原来她担心自家大人饮酒后遭不得风吹,特地来送衣服。
饮酒的是大妹,谢侍郎倒没喝多少,不过男女有别,谢侍郎的衣服不好就这样披到大妹的身上,小濂想了个办法,就是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大妹穿,她穿她家大人的衣服。
大妹极力谢辞,小濂只好作罢。
金银绣庄和谢府不在一个方向,经过一个岔路后本该分开,主仆两人担心大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所以先把大妹送到金银绣庄门口,再回自家。
负责金银绣庄守门的老汉已经五十多岁,老人家起得早睡得也早,按太阳升落作息,吃过晚饭就会关门睡觉,若是绣娘晚归,就要多多地、重重地敲门。
大妹握住门环,听见墙角有声音,倾耳听了一下,发觉是苏甜在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苏甜:“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
男子:“我娘下次再做好吃的怎么办?就不给你送了?”
苏甜立马反对:“那怎么行!”隔了会儿,小声建议:“好吧,允许你来,不能太频繁。”
男子:“我们要这么偷偷摸摸到什么时候?”
苏甜假哭:“你嫌弃我了是不是?你不想和我好了是不是?你要给其他姑娘送好吃的了,是不是?”
男子着急:“我没有!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我只希望咱们能光明正大……”
苏甜急忙拦住他:“你要是告诉别人,我马上和断交!”
“不说。”男子小意讨好,追加保证道,“打死我也不说。”
两人告完别,苏甜从阴影处出来,看见大妹就站在门前,吓了一跳,低头走上台阶。
大妹也没有说话,抬起手敲门,借着等待的间隙,发觉苏甜在偷偷打量自己,遂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家小姐?”
苏甜红了眼圈,轻声无奈道:“您知道,我家小姐她……”
苏甜隐下半句话没说,大妹明白过来,也不再追问。屋里头传来看门老汉走动的声音,没一会儿,门栓动了,“吱呀”一声打开。
大妹提起裙摆,正要迈进去,听见苏甜在后面怯怯地叫自己,回头见她咬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遂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说。”
逼婚
一年多未见,华家母子宝贝瑞瑞宝贝得跟心尖肉一样,华氏一改往日的小气抠门,主动带着孙儿出门,喜欢吃什么给他买什么,最后提了满满一篮子回来,妾室那个孩子看着眼红,要和瑞瑞抢,被华氏呵斥一声,妾室赶紧带着儿子回房。
华归要考瑞瑞的学识,看看他这一年来长进了没有,先问了结简单的问题,瑞瑞对答如流;又问了几个小虎现在才会的问题,瑞瑞照样答得轻轻松松。华归不禁点头满意,又抽问了两个今年童生考卷的题目,瑞瑞虽然回答得磕磕巴巴,但到底都讲出来了,而且有理有据,引经论典,听得华归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块读书的料,不但比年长两岁的哥哥有能耐,甚至还胜过了同样岁数时候的自己。
华归不无得意,惊叹国子监不愧是顶尖学府,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瑞瑞是自己儿子,遗传了他的聪明和好学。
分别一年多,华归再看二妹,发觉她有很大的变化,虽然说不上区别在哪里,但是看起来更加顺眼,更难为她陪着儿子背井离乡。
带着犒劳的意思,华归一连几日都宿在二妹房里。
小妹这次陪温秀才和二妹回来,还存着探视于安的心思。这批新晋的武进士,在接受完军营操练之后,立马就被拉到南越郡驻守,连家也不让回,小妹也是在最近的一次通信中知道他到这里来了。
小妹在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告诉温秀才自己要去见于安,骑了马就去运河边营地,报上自己名字给守营士兵,然后耐心在河边等着。
已过立秋,暑热却未退,这么大轮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半空,照得头发都要冒烟了。小妹躲到一棵大柳树下,松了缰绳让马儿自由吃草,自己盘腿坐在树荫之下。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跑出来。
小妹站起来招手,等到于安跑近,嫌弃道:“跟块炭似的,脏死了。”
于安并不反感,“哦”了声,善解人意道:“那我离你远点。”说着,隔了小妹五步远,站在大太阳下,笑呵呵长着一张嘴,牙齿闪闪发亮。
小妹抬手拍了下他胳膊,拉他坐在草地上,没好气道:“已经是块炭了,还要晒成墨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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