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梁汾、白小福等人已经候在门外了,内殿里却还静悄悄的,官家显然不曾起身。
白小福让林木兰跟到自己身后,告诉她一会儿与自己一同服侍官家更衣,又提点她:“昨夜刘才人侍寝,一会儿避让着些。”
这个林木兰明白,有妃嫔侍寝留宿,晨起肯定也是要服侍官家起身的,她们宫人自然要把近身服侍的差事让出来。
两人刚把话交代完,那边梁汾看着时辰到了,便出声提醒:“官家,该起身了。”
不一会儿里面就有了动静,接着唐圆打开殿门,让他们进去。林木兰跟在白小福身后一路进去西边内殿,果然见到刘婷穿着绣襦绸裤,正扶着官家从床上起身。
白小福立刻命端水盆和拿盥洗用具的宫人赶上前去,端水盆的宫人举着水盆跪到官家面前,刘婷便投了手巾先给官家擦脸,然后官家自己拿了牙刷揩齿漱口,这一套做完,才轮到更衣。
刘婷理所当然是要帮手的,于是林木兰自觉退后一步,只帮着传递东西,等一切收拾好了,便跟在浩浩荡荡的随从后面,随着官家去垂拱殿上早朝。
以往在后殿,这个时候送走了官家,林木兰就可以去休息了,今日此时,她却要踏着晨曦开始一天的忙碌。林木兰看着前面金黄的伞盖,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却也只能下定决心,再不行差踏错,走好自己面前的这一条路。
☆、第64章赏赐
宋祯散了早朝,看见送茶上来的是林木兰,抬眼打量了她两眼,见她虽有些许消瘦,精神却不错,便没有多问。
其余御前服侍的宫人,看见林木兰过来第一天就能给官家送茶,多少都有些嫉妒,待她淡淡的,倒是几个小内侍都对她十分友好。
在前面服侍官家再与寝阁不同,要时刻打起精神,眼力精力都得跟得上,半分差错也不能出,不过侍候了一天,到晚间休息的时候,林木兰就已觉得非常疲惫。
说也奇怪,越是这样,她反而晚上睡得越香,第二日也越能打起精神去当值,不过十余日,她就已经觉得得心应手了。
每日一早,先服侍官家起身,再随着官家去早朝,早朝时她们宫人都候在垂拱殿后殿廊下,这是比较清闲的时光,大家可以换着班用早饭。等早朝散了,再去服侍官家更衣、用早膳,之后官家要召见大臣们议事,林木兰多半要在殿内侍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注意着添茶倒水。
这轮议事多半会延续到午间,官家也常会留大臣们用膳,伺候用膳有尚食局的人,林木兰等人也都可以换班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回来服侍官家午睡。午睡起来,官家一般会去后面走走,或是给太后请安,或是去哪个妃子那里坐坐,下午再去崇政殿处理群臣上的奏本。
傍晚是官家的消闲休息时间,大伙也都能跟着往后苑去转转,如今正是好时节,四处繁花似锦,往园子里走走,大伙都觉得身心舒畅。至晚间用过膳,官家或是去哪个阁中留宿,或是回福宁殿后殿,就不用林木兰她们再侍奉了。
细算起来,倒比在寝阁中值夜舒服,不那么熬人。而且林木兰也发现,白日里的官家,实在与晚间的不同。
早朝时的官家,身穿赭黄龙袍,不怒自威、气势浑然天成;散朝后便坐视事的官家,则喜欢穿绛纱窄袍,更凸显他身为年轻人的朝气和他本身的英俊,言语谈吐也斯文有礼。但无论是哪一个时刻的他,都不似夜里那般喜怒随心,而是充满了克制与矜持。
林木兰觉得,她还是比较喜欢克制矜持的官家,这样的他就像是宫正司的王宫正一样,只要自己按规矩行事,再不必担忧其他。
时间一晃就到了小皇子满月。宋祯特意让高欣准备了满月宴,将皇室宗亲邀请进来共同庆贺,还亲自给小皇子定了乳名延寿。
梁汾做人情,让林木兰跟着颁赏的人一起去了春明阁。陈晓青出了月子,人圆润了不少,皮肤却白里透红,鲜嫩的如同成熟的蜜桃,一见了林木兰就拉着她过去抱小皇子。
“官家给我爹爹封了从五品朝散大夫,还另有赏赐给我家里,许我往家里传话,我叫他们顺便往你家里去,你有什么话要传回去?”陈晓青怀抱着小皇子,屏退了下人,单独跟林木兰说道。
林木兰想了想,说道:“就说我很好,让我娘亲他们不要惦记,问父母大人安,再问问我弟弟辉哥好不好。”
宫中按例是不能随意与外面传送物品信件的,尤其林木兰只是御前服侍的宫人,没有品级,所以能传这几句话,她已经很满足。
陈晓青应道:“好,你放心。对了,柳姐姐升了才人,你知道吧?”
林木兰点头,这事还是太后向官家提起来的,说柳晨资历也不浅了,一直呆在贵人位上不好,趁着陈晓青这里有喜事,也给她加封了一级,还说多亏了高娘子提醒。看来高娘子真的很看顾柳晨。
“我打发人去道贺,顺便问她有没有话要传回去,她也托我让人往她家里问一声好。”陈晓青一气说完,又轻轻一叹,“她到底还是与咱们疏远了。”
林木兰默然,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她们这些人,就像水中的鱼儿一样,往往随波逐流,谁知道水流会把她们送去哪呢?
陈晓青叹了这一句,看林木兰也有所感,忙转换话题:“姐姐换了差事,还适应么?”
“还好,我觉得是比直阁好些,不用熬夜了。”
陈晓青点头:“不止如此。直阁虽然能服侍官家就寝,可说到底也就能见着官家那么一小会儿,反不如姐姐现在,我实话跟姐姐说,这件事可并不是我跟官家提的,是官家自己想着姐姐呢。你总说要看官家的意思,现在官家的意思还不明白么?好姐姐,你可不要自误。”
此番陈晓青生子,得以荫封家人,可算是荣耀乡里,而柳晨不管受不受宠,都有了才人位份,回去传话时,总是官家的妃子,柳家面上也有光。只有林木兰,到现在还没有个品阶位份,陈晓青心里,是很盼着她能更进一步的。
林木兰眼睛望着在陈晓青怀中沉睡的小皇子,看他脸蛋白嫩许多,睫毛又黑又密,十分惹人怜爱,不由伸手用指腹轻抚了抚他嫩嫩的脸颊,低声回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若官家真的有意,也不是我能推拒的。”
陈晓青这才放心,轻笑道:“其实官家是很温存体贴的,姐姐不要怕。”
这话说的林木兰脸上一红,抬头看陈晓青时,忍不住说她:“真是生了孩子,人就不同了,你现在倒连这个都敢说了。”
“这有什么?”陈晓青偷笑,“我说的都是实话。姐姐怎么没戴官家赏的那对荔枝簪,我上次没看真亮,只听说别致好看。”
林木兰闻言往她头上看了一眼,见她鬓边插着一对金瓜簪,上面镶了翠玉,便道:“这是那对金瓜簪?也挺有趣儿的。”
陈晓青听她问,便拔下来给她看,还说:“都说这两对簪子很相称,我还想看姐姐戴呢!”
林木兰握着簪子,仔细瞧了她几眼,见她神色无一丝异样,忍不住问:“晓青,你真不在意么?”
陈晓青先是一怔,继而笑道:“若是旁人,我心里难免有几分不自在,可是官家把荔枝簪给了姐姐,我自是只有欢喜的。而且那也是嘉许姐姐辛苦照顾我生产的呀!我再没良心,也不会连这个都在意吧?”
“果然做了母亲,人都长大了。”林木兰一边说一边把簪子给她插回发间,“你戴着真好看。我现在在官家身边,人多眼杂的,就不戴那个惹眼了。”
陈晓青低头亲了亲儿子,笑道:“有了他,我怎么还能像从前似的呢?姐姐也不用怕,那是官家赏你的,官家看见你戴,心里就高兴。他虽不喜欢我们怕他,可也喜欢我们顺着他呢。只要官家喜欢了,旁人如何,再不用理会。”
林木兰听得直发怔,只觉眼前的晓青又熟悉又陌生,好像她只坐了一个月子,人就长大了好几岁,再不似从前那个事事要找自己拿主意的小少女了。
“再说还有我呢!”陈晓青看她发呆,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她,“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姐姐,不让人欺负你的。”
林木兰又想笑,眼眶又发热,最后只笑着点头:“好,我也是有靠山的了,以后谁也不怕。”
陈晓青扑哧一笑,脸上总算露出昔日那无邪的笑容来。
两人话说的差不多了,林木兰起身告辞,要回去复命,“待会儿宴席上再见。”她也是要服侍官家入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