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青釉刻花花瓶摆好,大概见花瓶没事他咻地松了口气,接着就微躬着身子按摩自己的膝盖,估计是方才上楼时不小心撞到了花瓶。
苏雨不由愣了愣,眼前的这一幕和当初珀西故意用一只手生活,结果因为不习惯而状况频出的场景很像,当时她大概是因为没有见过向来风度翩翩的他这么狼狈的模样,所以很不厚道地笑了,但是心里却藏着一份深深的感动。
“你还好吗?”苏雨走过去问道,珀西听见声音赶紧扶着墙站起来,看来刚才那一下撞得并不轻。
珀西在苏家受到的待遇并不好,这一点苏雨一直都很清楚,她母亲大概是交代过她家的菲佣,因此他们对他几乎是不闻不问,而对此,她那素来很有待客之道的爷爷竟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她母亲。
所以珀西这一路恐怕是“摸黑”走来的……
昨晚家庭医生在珀西强烈的要求下,已经将他的眼睛拆掉了绷带,但他的左眼周围的皮肤还是有些红肿,而且仍是会感到刺痛,甚至眼睛稍微睁开久一点都会止不住地流眼泪,因此医生和他两人各退一步,又在他的左眼贴上了纱布,右眼则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使用。
不过很糟糕的是,他的视力下降了许多。
苏雨犹记得当时珀西望着自己时双目空洞无神,几乎完全失去了往日应有的光彩,看得她心一抽一抽地疼。
珀西自是很紧张地问医生他的眼睛能不能完全恢复,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时,苏雨发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他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家庭医生说再休息一阵子就会没事,这令两个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苏雨想还算周越泽有点良心,否则珀西的眼睛若是真的就此落下了什么终生隐疾,她一定不会原谅这小子,至于会不会取消婚约,她也不是很确定。没有人知道珀西在她心中占有一个多么重要的位置,就连她自己也无法估量……
珀西强迫自己睁开右眼,苏雨忧心忡忡地发现那双本是十分清澈璀璨的眸子此刻却布满血丝,就像一块无暇的蓝色宝石凭空多了好几道裂缝,生生破坏了美感。
“莎琳,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念书给我听吗?这几天我实在憋坏了,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躺在床上,电视里放的又都是中文节目,我都听不懂。”珀西愁眉苦脸地说道。
珀西的房间,无论是装修还是摆设都和过去相差无几,曾经苏长铭非常重视珀西,特地将他的这间房间与隔壁客房打通,如今隔壁的客房靠墙摆着两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的书籍,就像一个小型图书馆。不过里面的大部分书籍都是中文,珀西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要看完它们,但因为自己的中文委实差劲,所以最后都不了了之。
珀西从一排排的书籍中十分吃力地找到一本,苏雨接过书看了一眼,是一本英国著名作者写的犯罪心理学,她记得她曾经和珀西一起阅读过这本书。
苏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珀西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勾起两人曾经的回忆,那些回忆对于她来说确实难以忘怀,即使她现在想起来会有种撕心裂肺的痛。
珀西躺到床上,苏雨在床头的沙发椅和靠墙的软皮沙发之间踌躇了一小会儿,终是坐到了离床比较远的沙发上。
苏雨的英语很好,和许多相当重视孩子外语的家庭一样,她在两岁中文还没有讲得很流利时,家人就请了一名在英国土生土长的外语讲师教她学习英语,而她的母亲卢漫涓年轻时又一直在国外生活,因此两人在日常的交谈中也会时不时蹦出几个英语单词。所以,纵使这本书有非常多生僻难念的专业性术语,她也能相当流利地念出来。
在念完一小节内容之后,珀西突然打断苏雨,略带哀求道:“莎琳,你能用美式发音吗?英式的发音我听得不是很习惯。”
苏雨愣住,停顿了若干秒后,终是在念出下一句的时候换成了美式的发音。她本以为时隔多年自己的美式发音可能会生硬许多,但是在发出第一个音之后,她就发现原来自己仍旧很熟练,就好像美式发音早已深深融入她的骨髓……
这样的时光对于苏雨来说很美好,布置简约温馨的房间,清晨破晓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她和珀西的脸上,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在轻缓舒软地念着书,而他在安静专注地听着。
或许是因为珀西正闭着眼睛,苏雨这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注视他。其实珀西来到她家这么久,直到这时她才开始仔细打量他。他的变化挺大的,或许由于之前经常在外奔波,曾经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两颊的颧骨也高了不少。
苏雨心想只要能这么默默地陪在珀西身边,自己似乎就可以很满足了,没想到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慵懒随意的身影,令她心里蓦地一惊,并且意外地将一个很简单的英文单词给念错了。
周越泽镇定自若地走进房间,十分自然地在苏雨身边的位置坐下,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珀西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过来,他便从容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脸上全然没有害珀西的眼睛发言的愧疚之色。
苏雨不知道周越泽今天为什么会那么早来她家,一时间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尤其在周越泽的视线落在她那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周越泽慢悠悠地扫了她一眼,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令她心里直打鼓。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雨发现周越泽的手竟然开始玩她的头发,像是在说明什么,而她虽然不喜欢,却怎么也不敢拂开他。
是的,她虽然和珀西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行为,但直到现在,她的头发都还没有梳理过。清晨珀西来找她的时候她才刚刚换好衣服,为了不让他等自己,她就直接披头散发地去了他的房间。而这个细节,周越泽这精明的家伙显然不仅注意到了,而且还猜到了。
这种行为发生在一般人家的女孩身上并不会很奇怪,但周越泽知道,恐怕这是苏雨第一次这么不顾形象。
苏雨并没有停止念书,只是难免开始磕磕碰碰,周越泽至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她,但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带着一股沉重的压迫,令她有些心神不宁。她的头发在他的手指上缠了好几个圈,然后又被他放开,十分“乖巧听话”,周越泽就宛如特别喜欢这个游戏一般,相同的步骤不知循环重复了多少遍。
苏雨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自己那一小撮头发很没骨气地对周越泽“马首是瞻”,她忍不住预感自己将来的日子,恐怕也是会任由这小子搓扁揉圆。她想她的父母想错了,出生不好以及年纪小的不一定就好驾驭,她其实对周越泽有些畏惧,是的,就是畏惧……
周越泽望着苏雨发红的耳根,突然有些想笑。他原本在看到她很“热心”地给珀西念书听时,尤其还发现她连头发都还没整理后,心就陡然沉了下来,但在看见她这么紧张心虚,还任他玩她的头发,气又消了一大半。
周越泽将手撑在背后的沙发背上,手指缠绕着苏雨的头发,这样的姿势和动作无不彰显出他和苏雨关系有多亲密,以及他对她的占有权。
周越泽神色漫不经心,一双黑眸却是若有似无地盯着珀西。他在观察珀西的反应,他看见珀西交叠在腹部上的双手正隐隐暴出青筋……
他冷笑。珀西这是因为苏雨对他的顺从而不悦吗?
因为周越泽在场,苏雨在念完一个案例分析后就草草结束,而珀西也是毫无异议。
苏雨起身,周越泽便跟着她一起去了她的房间。
苏雨坐在梳妆镜前,准备梳理头发。因为手不太方便,她的头发有时需要靠菲佣帮忙,有时则是她自己独立梳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辫。这时候她自是不太想和周越泽独处,遂决定叫菲佣进来,谁料周越泽忽然打断她,拿起了一旁的头梳。
周越泽发现苏雨眼里透着不满,但还是没有拒绝,就像一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十分的乖巧听话。
他忽然心情大好。
苏雨的头发摸起来很柔软,这和她真正的性格很像。周越泽特地注意了下,苏雨的头发不算稀少,但也不够浓密。他知道苏雨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和他的母亲一样,经常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周越泽的手分外灵巧,不过曾经见过几次菲佣给苏雨梳头发,就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很快为苏雨挽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还选了一个淡雅的发簪将它固定好。
其实情人眼里真的会出西施,他以前一直觉得苏雨的五官是平淡乏味的,但这时候望着镜中的她,却觉得她的五官多了点江南特有的秀丽和细致。
“我这阵子比较忙,你要乖乖的,你懂的。”周越泽笑眯眯地说着,语气很温和,完全听不出一点警告的味道,但在苏雨看来,却和笑面虎没什么区别。
苏雨心里憋着一团火。真的是反了天了,究竟是谁高攀了谁家啊?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