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看着长大的。
这一路从宫门行至鸾凤殿,都缄口不言。唯有宋颐之不明所以开口言及其他,阮婉和邵文槿才强忍哽咽应声,心中便似拢了一层膈应的薄雾,挥散不去,又压抑得心中难受。
邵文松向来对陆子涵无甚好感,临近鸾凤殿,陆子涵却突然驻足,鼻尖略红,喉间稍有哽咽,“家中还有要事,改日再来向陛下和娘娘请罪,我先回府了。……”
言罢,也不待他几人开口,简单向近侍官行礼,转身就走。
刚一转身,眼泪就掉落下来。
幼时他同陈皇后就特别投缘,陈皇后爱吃酸食,他也爱吃,陈皇后就时常遣人将果脯糕点送于他吃。
他是家中老二,家中还有一个哥哥。父亲好颜面,处处喜欢同朝中同僚比,哥哥精于诗书,自然备受父亲称赞,他便不如哥哥受父亲喜爱。每次入宫,父亲都在人前夸赞兄长,对他却是一笔带过。
他生得同父亲娘亲都不太挂像,也算不得好看,也不如哥哥受父亲器重。那时高家有高入平和邵家有邵文槿,父亲便处处要哥哥同他二人比,久而久之,心思便大多花哥哥身上,对他多有忽略。
他那时年幼,赌气同陈皇后说起,陈皇后便将他揽在怀中,谁说子涵长得不好看,本宫倒是觉得子涵好看。
孩子都爱称赞,陆子涵一直感激陈皇后。那时他还小,不懂的事多,陈皇后的循循善诱便都记在心间。
天下间没有父母不喜欢自己孩子,只是你哥哥身上的担子比你重些罢了。
陆子涵欢喜点头。
陈皇后喜欢他,就时有在敬帝面前提起,敬帝便不时问起父亲,近来不曾见过子涵,他在家中可好?敬帝和陈皇后喜欢他,陆相对他就器重起来。
他入宫拜见虽然远不及邵文槿和阮少卿频繁,但他每次都毕恭毕敬,并非只为天家威严,而是陈皇后对他而言,是意义不同的长辈。
出得宫中,陆子涵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此番都是后话。
……
入得鸾凤殿,阮婉才见得陈皇后脸色稍显苍白。
稍显苍白,还是施了粉黛的缘故,惯有的笑意浮在脸上,却俨然撑不起过往的仪态。阮婉心头哽咽,低眉间,却倏然换了一幅欢颜,就同宋颐之一道跑上前去,“陛下,娘娘!”分毫听不出旁的语气。
邵文槿同邵文松二人就在殿中行礼。
见得她与邵文槿安然回南顺,敬帝龙颜大悦,陈皇后也不住道好,又让她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轻声叹道,“可是没少吃苦头?”
阮婉拼命摇头,“没吃苦,一路都是文槿照顾我……”
先前顾及不暇,敬帝才唤了邵文槿上前。
颧骨上的刀疤赫然映入眼帘,敬帝眼中微滞,邵文槿却丝毫不言其他,只道西秦南下苍月,途中辗转,书信不便,让陛下和娘娘担忧了。
“好孩子,你待少卿好,陛下同本宫都看得到。”陈皇后鲜有如此开口,邵文槿略微错愕,目光对上敬帝,敬帝却是微微敛目。
再闲话了些时候,敬帝让邵文松同宋颐之和阮婉在鸾凤殿陪陈皇后一道说话,又吩咐邵文槿同他去御书房。
行至御书房的时候,江离已在御书房候着。
江离!虽然听闻他已安然回到南顺国中,但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邵文槿上前相拥,患难之交,不必旁人。
敬帝并未多言,待得二人照面,便挥手退下房中所有近侍和宫婢。“将北上西秦之事,一一向朕道起,一个环节都不准遗漏。”面色阴沉,就似蕴气灼烧在胸间。
“是!”两人拱手应声。
……
稍晚,陈皇后又在鸾凤殿摆晚膳,留了几人用饭。
敬帝和邵文槿虽未同来,有宋颐之、阮婉和邵文松相陪,陈皇后自然欢欣。鸾凤殿内已然许久没有这般热闹,陈皇后近来又怀旧得很,这一顿饭便一直吃到晚间时候。
陈皇后留宋颐之在宫中,宋颐之又想同阮婉一处,陈皇后揽了他怀中,少卿回京不易,让少卿回府歇歇,明日再唤少卿入宫。
宋颐之赌气,他就要同少卿一处。
陈皇后眉头微拢,心中郁结便咳了出来,咳得不轻。
母后母后,宋颐之吓倒,不敢再胡闹置气。近侍官慌忙传了御医,又让人去通知敬帝。待得御医赶来,阮婉和邵文松才离开鸾凤殿,一直沉默不语。
将出宫门,见得邵文槿侯在一侧,身后还跟着一袭戎装的江离。
江离?有人原本眼中含泪,便“啪”得一声滚落。
“侯爷!”江离嘴角抽了抽,顷刻,鲜有笑意浮上唇瓣,却是几分不自然。
“江离!”阮婉咬了咬下唇,骤然扑上前去,江离尴尬笑了笑,只得侧身让开,阮婉便一头撞在邵文槿怀中。
江离轻咳,“邵将军尚在,侯爷莫让末将难做。”
他话中有话,邵文槿轻笑出声,阮婉便蓦地语塞,就剩下邵文松诡异看着三人。
由得阮婉同江离在前方走,便不时有“让你逞能!”“禁军左前卫有何了不起的?明日起就不准做了!”“你再给本侯拜别个试试!”“拿去你的护身符,当真没见过你这般讨厌的!”
……
江离一句也差不上,宫中到侯府多久,她就滔滔不绝训了多久,委实哭笑不得。
先前一幕邵文松耿耿于怀,实在怀揣不住,正欲开口问清楚他同阮少卿,邵文槿却先他一步。
“出使西秦之前,娘娘尚且安康。不过短短三月,就病得如此厉害,京中近来可有何大事?”邵文槿不在南顺,自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