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渔夫讲着他的故事，“我的童年在贫穷的山村度过，那个时候，家里非常的穷，穷得我上学都没有钱交学费。不过，那个时候，全中国都是普通的贫穷，大家都是“乌龟莫笑鳖，都在泥里歇。”

    在我那幼小的心灵中，对贫穷的恐惧不亚于面对死亡。小时候的我，由于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按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有一种“骨感美”。为了战胜贫穷这个魔鬼，我最大的努力就放在读书上，我们家乡有一句话：“家无读书崽，官从哪里来？”那个时候的农村就是贫穷的代言词，而读书是我们跳出贫穷、远离农村的唯一法宝。每学期期末，那打在试卷上的高分，就是我的骄傲，也是我全家人的骄傲。

    在一次次被贫穷逼迫得几近绝望之后，我终于在初中毕业之后，成了学校三个考上中专的学生之一。我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般的亢奋中，跨入了中等师范学校的大门。在那个学校的三年学习生涯中，在别人的西装革履下，我穿着解放鞋的样子非常滑稽而寒碜。可是我却并不以此为耻，我有我的骄傲，我有我的自豪。那喷薄而出的文采就是我的骄傲，那由良知、正义、坚毅等构建的人品就是我的自豪。当一些人拿着父母的钱去游玩去挥霍的时候，我却因为贫穷而猫在学校的读书馆里博览读书，穷人能够挑战命运的唯一武器就是智慧。那个时候的我认为，贫穷不是我的过失，只是我的过程。

    到了现在我又发现，我要感谢贫穷。原来贫穷是人生最好的导师，贫穷能产生哲学，产生思想，产生真理。我对生活的感悟，更多的是来自于我固有的贫穷。因为贫穷，我懂得了其他人的贫穷，懂得尊重和关注弱势群体。因为贫穷，我才比别人更努力地学习有用的知识。因为贫穷，我的意志更加坚毅。

    经受过了贫穷的洗礼，人的灵魂才更洁净。经受起了贫穷的考验，人的品格才更完美。

    在向贫穷发起挑战的过程中，我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虽然与贫穷与敌，实则似乎与贫穷为伍，即使是我一次次地呵斥、驱赶，可是贫穷这个魔鬼却如影随形，片刻都无法摆脱。

    苏轼说：“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我老欧今说：“都是读书害了我！”小时候的道德教育，更多地来自于我爷爷。他使我记忆最深的两句话，一句是孟子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另一句是孔子的“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虽然我爷爷已逝去多年，可是这两句话，我一直是作为人生的信条在坚守。

    在当今社会，我所坚持的这两条其实是致富的大忌。看着周围的人通过巧取豪夺、蝇营苟利，像雨后春笋一般地发达了，衣锦还乡了，我的心里也有些许的失落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其实，当今的社会是一个求变的社会，就看你愿不愿意走出自己建造的象牙塔，放得下，才能拿得起。梭罗说过：“你放弃得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曲解一下，莫非真要放弃，才能得到？

    我的现状，就像一只苍蝇被封闭在一个玻璃瓶里，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出路却没有。在体验了一次次失败的恶果之后，我也曾动摇过，也曾想过放弃。可是片刻的迟疑与犹豫之后，我依旧坚守着我的原则，决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有污点。如果我是靠昧着良心而发达起来的，那么我将来骄傲不起来。我要的是自我实现的过程，而不是一个病态的结果。这不是清高，这只是原则。

    尽管一次次与致富失之交臂，可我仍然坚守着自己的精神阵地，一丝也不肯放松。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使我变得固执，是固执毁了我的致富之路，因为固执，所以贫穷。

    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我发现，王子瑜先生笔下所写的那种“只适合做穷光蛋的人”，却在这个社会大行其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并没有做穷光蛋，相反的，我却是中国最穷的人。这是一个黑色的幽默，也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似乎富有和人性处在人生的两个不同的方向上，人却处在富有和人性的中间地段，离人性越远，离富有就越近。反之亦然，离人性越近，离富有就反而越远。

    说这些的时候，我并没有仇富的心理，反而，我也想成为富人。因为只有自己富有了之后，才能帮助更多的人，才能更多地造福于这个社会。钱在什么时候价值最大？用在合适的地方，价值才最大。

    自从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刮起一股经济风。经济的源意是“经国济民”，可是绝大部分人却理解为“捞钱”，不择手段地捞钱！为了钱可以丧尽天良，可以做断子绝孙的发展。

    我一直认为，财富来之于社会，当回馈于社会。如果只是做富贵下的酒虫肉蛆，那么他死了，也只是世界上多了一堆垃圾。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满足感官上的刺激和物质上的优越感之外，空虚得只拥有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人在活着的时候，有的人锦衣玉食、骄奢淫逸，有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是死了之后，都归于黄土。人可以战胜贫穷，却无法战胜死亡。人可以保持富贵，却不能获得永生。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

    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在做人的尊严上，我们都是平等的。一个人，即使他住在最高级的房子里，穿着最名贵的服装，开着最昂贵的轿车，如果他把别人不当人看，那么在我看来，他还是一个下等人。他的灵魂并没有因为他的富有而得到相应的提升。

    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中说过，原来当今世上最美丽的笑容，就是充满了爱心的笑容！此话虽有些无厘头，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和理解？

    我没有成为富人，并不代表我真的一无所有。富有于贫穷而言，并非绝对，只是相对。有些人贫穷得只剩下那点可怜的钱，有些人除了没有钱之外，他拥有的东西实则非常多。你说，到底谁富有谁贫穷？”